現在的年輕人都不知道,台南將軍是台灣棉被的發源地,那些外縣市做棉被、開棉被店的人,你去問,有70%是從我們將軍苓仔寮、巷口這2個庄頭出去的。民國40、50年代,台灣的紡織業起飛,將軍這邊幾乎家家戶戶都在做棉被,從雲林到台南,種棉花的地差不多有6千甲。不過現在棉花都是進口的,到了70年代就沒有人在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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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將軍這邊的田都是在種棉花。棉花送到工廠去殼脫籽,再送去紡織廠抽紗,外銷、賺取外匯,而抽紗過後的下腳棉,就拿來做棉被,以前還沒有化學聚酯棉,棉被都是純棉做的。後來大概到了60年代,開始有聚酯棉,才漸漸取代棉花。

聚酯棉做的棉被雖然很保暖,可是悶熱,會蓋到流汗。棉花透氣,蓋起來是溫暖的熱、不是悶的熱。聚酯棉的材質可以洗,但棉花不能洗、只能曬,陽光曬過的棉被會有一種舒服的味道。

以前的棉被都很厚重,因為早年冬天很冷,中秋過後吹北風,大家都住在竹籠仔厝或是低厝仔,沒有氣密窗,風會透進來,所以要蓋很重的棉被才保暖。現在不一樣了,大家住公寓、大樓,有氣密窗,在室內沒有風,而且車子排放熱氣,天氣比較不冷。以前棉被店可以做半年生意,現在可能不到2個月。

我是學甲人,上一代是務農的,54年前,我國小畢業、13歲的時候,家裡經濟不好,不允許我繼續上學,我就從學甲到苓仔寮的工廠學做棉被,當時1個月賺6百元,對囡仔工來說是很好的。做棉被不難,可是重點是要做得美觀,把棉花鋪均勻,讓消費者看了想買、蓋起來舒服,這是有眉角的。

手工棉被早期的做法,是要用手拿彈弓,把棉花彈鬆、牽紗,還要揉,過程比較複雜,夫妻2個人1天只能做2件。後來有梳棉機取代彈弓,1天可以做7件,我鋪棉,太太負責縫,1件棉被要縫61針。

不是每間棉被店都自己有買梳棉機,很多人會來跟我買梳好的棉花,1捲1捲的,捆成1捆,載回他們店裡自己鋪、自己做,也有生意比較好的店,買1台比較小的梳棉機自己梳。

▲蔡順龍使用梳棉機,製作手工棉被。(圖/記者鄭宏斌攝)
▲蔡順龍使用梳棉機,製作手工棉被。(圖/記者鄭宏斌攝)
棉被是以前女生出嫁的嫁妝,女方會訂做2件,1件上被、1件下被,講求雙雙對對,早期沒有彈簧床,床板很硬,要墊著下被睡覺,而男方則會做1件安床被,會叫生肖比較好的人,例如屬龍的,上去滾一滾,討個吉利,所以每當有人要結婚,就會來訂3件棉被。

手工棉被的產量少,製作速度慢,都要提早幾個月訂做。如果有人來訂棉被,通常表示他們家裡有人要結婚,訂婚半年之後結婚,拿到的時間剛剛好。我在每個庄頭都有一些線民,知道有人要嫁娶,就會來通知,我就會去問,你們的棉被要不要給我做?

曾經有一對70多歲的老夫妻,從北部下來,把舊棉被載過來請我翻新,我看那棉被都50年了,問他們還要翻嗎?他們說那是嫁妝被,有感情了,很懷念,捨不得丟,希望能翻一翻,帶回去告訴孩子,那是他們結婚的紀念被。

很多懷舊的人會來找我翻新棉被,棉被都用了幾十年,還捨不得丟掉。現在會幫人家翻棉被的店家很少了,師傅不願意翻,因為很髒,有一些細菌什麼的,但是我看他們既然有那個心意,就幫他們翻。戴著口罩,把棉被壞的部分拆掉,加一點新棉花,做到最好的品質,翻完之後蓋起來還是一樣舒服。

還有一些年輕時候出去外地開店的老師傅,都80幾歲了,店面捨不得收掉,也不想租別人,寧願放棄高額租金,就繼續賣棉被。以前他們自己做棉被,信用都很好,現在叫他們賣機器做的棉被,賣不下去,就找同樣做手工棉被的,就來找到我。

他們會看我做棉被的手路好不好,棉被打開,老師傅一看就知道了,這個手路不錯,他們認可,就跟我配合,配合到現在滿久了,我把做好的棉被載去給他們賣。

▲蔡順龍從13歲開始學做手工棉被,至今已有50幾年的經驗。(圖/記者鄭宏斌攝)
▲蔡順龍從13歲開始學做手工棉被,至今已有50幾年的經驗。(圖/記者鄭宏斌攝)
時代在變,手工被機械化取代,現在的棉被都是機器做的,將軍這裡做棉被的人也越來越少,以前是家家戶戶在做,目前只有17家是機械化工廠,傳統手工的只剩2間。

民國103年政府推動「一鄉一特色」,將軍這邊受輔導的產業就是棉被,說實在的,棉被這種產業很難輔導,你每天都要吃,也常常買衣服,可是棉被是冬天才會用到,用到的時間少,不過政府是好意,我們也盡量做,讓傳統技藝保存下來。我們也有開設小朋友的體驗活動,帶他們自己做出一件小棉被,推廣傳統手藝。

我跟太太都是國小畢業而已,靠著做棉被,把3個小孩子栽培到大學畢業。我的女兒對棉被這一行也很感念,想繼承技藝,我跟她說,做這一行不能賺錢,只能溫飽,她能繼承多久、做多久,以後也是要看她自己。到最後沒辦法的話,該收還是要收,畢竟要先顧肚子,才能顧佛祖。

以後如果工廠收起來、手工棉被技藝消失的話,我當然會很捨不得啊,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不過,只要我還有能力,就會一直做,做到我沒辦法再做為止。

(蔡順龍/67歲/台南人/手工棉被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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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順龍/67歲/台南人/手工棉被師傅。(圖/記者鄭宏斌攝)
▲蔡順龍/67歲/台南人/手工棉被師傅。(圖/記者鄭宏斌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