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微光/赴湯蹈火來救你

文/記者鄭宏斌

▲林冠儀/37歲/南投人/消防員。(圖/記者鄭宏斌攝)
▲林冠儀/37歲/南投人/消防員。(圖/記者鄭宏斌攝)
高中的時候,警專的學長來我們學校宣傳招生,他們說念警專不用學費,每個月還有零用金,2年畢業後就有穩定工作,因為我家境不是很好,聽了覺得很心動。行政警察要考歷史地理、消防考的是物理化學,我是念自然組的,所以就報考消防,算是誤打誤撞。警專畢業後當了1個月替代役,分發到消防隊,慢慢喜歡上這份工作,從2007年做到現在17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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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救災,喜歡打火,之前的單位在新北新莊,旁邊是五股工業區,火警真的滿多的,有時候打火打到天亮。消防工作每天遇到的東西很不同,不會一成不變,所以我很有興趣,有時候放假放多了,我心裡還會想著趕快回來上班。

記得分發到消防隊第3年,我還很菜的時候,那一次進火場,我是第一個走上2樓的,門一打開,就看到一對母子倒在地上,我趕快叫學長來,學長立刻抱起小孩子衝出去急救,我也趕快把那個媽媽拖出去。後來得知,小孩子不幸喪生、媽媽存活下來,那是我做了這麼久,唯一一次在火場把昏迷患者救活的經驗。

在火場中,要救到一個昏迷患者,拖出來搶救還活著,是一件相對困難的事。有些人拖出來之後回天乏術,有些人是意識清醒躲在浴室之類的地方,我們只是把他帶出來而已。我所謂的救,是指他沒有意識、呼吸,救出來之後活下來,這對我們消防人員來說,是一個很棒的正能量。

那一次美中不足的是小孩子沒有救活,很可惜。其實事後我本來想去慰問一下媽媽,跟她說她是我第一個救活的人,但是因為小孩子沒有活下來,我也不好意思去找她,就默默在心裡想說,OK我救到了一個,這樣就好了。

消防工作的危險性很高,最沉重的時刻,莫過於聽到消防弟兄殉職。

有一次去一個工廠打火,打到一半出來休息,聽到無線電說別的分隊有人受困,大家很緊張,趕快進去找,原來那個學長現場摸黑不小心從電梯井摔下去,拉出來已經沒有呼吸心跳,開始CPR。我消防衣一脫,自願開救護車載著他衝去醫院,還是急救無效。雖然有心理準備,知道外傷OHCA的存活率很低,但是看到醫生對家屬說沒辦法的時候,我紅了眼眶,心情沉重,那一幕我永遠忘不了。

還有一次,我正在大豹溪支援警戒,看到新聞說泰山燒死2個消防員,我很緊張,趕快問是誰,很怕是自己分隊去支援的弟兄,結果是隔壁分隊的學弟。雖然不熟,但是我們都曾經一起訓練,都有看過人,遇到這種事情,真的會滿打擊士氣的,情緒很低落。

殉職新聞出來,我們第一個想到的都是「是不是認識的人」,如果不認識,至少不會那麼沈重。消防人員殉職率很高,我們多少都會有陰影、有PTSD(創傷後壓力症候群),只是看你怎麼放下。我給自己的調適,就是去運動、盡量不去想這些事,如果一直想的話,真的會走不出來,消防隊遇到太多生離死別,帶著沉重的心情會沒辦法工作。

▲擔任消防隊員的林冠儀喜歡救災、打火,救到人就會有成就感。(圖/林冠儀提供)
▲擔任消防隊員的林冠儀喜歡救災、打火,救到人就會有成就感。(圖/林冠儀提供)
生命很脆弱,一不小心人就會走掉,所以我覺得要活在當下,想做什麼就去做,追逐夢想。我的興趣就是出國比賽,我接觸重量訓練和健力10年了,很享受上場比賽的感覺,每當在場上用盡全力、破個人紀錄的時候,自己都會感動到想哭。

2019年我自費參加世界警消運動會,健力項目拿到1金1銀,2023年我用公費身份再參加,拿到1金3銀。接下來我準備挑戰明年的美國阿諾盃世界最強消防員競賽,還有2025年世界警消運動會,我想讓全世界知道台灣的消防員是很強的。

從小我就很喜歡運動,喜歡打籃球,但訓練方法都是土法煉鋼,做一些伏地挺身、開合跳之類的動作,只會一直操而已,連深蹲都沒做過。直到進了消防隊,有一年參加一個師資班集訓,在竹山訓練中心,跟怪獸訓練的何立安教官學到了科學化訓練,才正式投入重訓。

肌力和體能訓練對消防隊員來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們必須要很強壯,因為身上背的器材動不動就是30公斤,而且還要救人,你不知道患者有多重,可能1百多公斤,如果平時沒有訓練,扛不動患者,還要call支援,我會覺得滿丟臉的,造成別人負擔。而且訓練可以預防受傷的風險,懂得用正確姿勢、用核心發力,才不會受傷。

▲林冠儀曾參加2019年、2023年世界警消運動會,在健力項目得到金牌。(圖/林冠儀提供)
▲林冠儀曾參加2019年、2023年世界警消運動會,在健力項目得到金牌。(圖/林冠儀提供)
以前剛畢業、年輕的時候很衝,還不了解火場的可怕,看到火就想往前衝,想說就把火打掉就好了。後來自己遇過幾次空間迷向的經驗,還有經歷人員傷亡,才會注重安全評估,作戰模式也更保守。

像是有一次,我進到一個RC結構(鋼筋混凝土)的火場,裡面全黑,我往前走,找不到隊友,要撤退卻發現後面的路突然被堵住,我慌了,心跳速率瞬間飆高。我才剛進去不久,明明知道呼吸器的空氣還可以撐30分鐘,可是當時很緊張,心理壓力很難形容,平時的訓練教我們要冷靜,但實際上遇到突發狀況,根本冷靜不下來。

我沒有喊Mayday(求救),先嘗試自己脫困,就一直爬一直爬,還好順利爬出來,後來才知道房子中間有老舊的木頭天花板塌下來,堵住我的後路,誰會料到RC建築物的中間有老舊木板?救災的時候常遇到很多突發狀況和潛在危險,我們也只能盡量小心。

現在的我跟以前比起來保守很多,會想好很多配套方案,不會先衝再說,安全第一,水線到哪裡、人到哪裡,要用到繩索也會拿2條,不會只有1條,不然斷了怎麼辦?自己和夥伴的安全先顧好,才能去救別人。消防隊員出去救災,只求平安回家吃飯,這是最重要的。

(林冠儀/37歲/南投人/消防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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