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2024年5月21日,台中捷運車廂內發生砍人攻擊事件。「長髮哥」許瑞顯和嫌犯搏鬥,臉頰和嘴唇遭到砍傷,血流如注,隨後嫌犯被眾人聯手制伏。事後在接受台中市政府表揚時,許瑞顯引用日本動漫《葬送的芙莉蓮》名言說:「如果是勇者欣梅爾的話,他一定也會這麼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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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本來要去找我女朋友,平常我都是騎摩托車去她家,路程比較遠,大概20分鐘,想說騎車比較危險,跟她討論一陣子之後決定改搭捷運。沒想到,第一次搭捷運去找她,就遇到真正的危險。

我剛上車坐下來,拿手機正要回訊息,突然聽到前面傳來尖叫聲,大家都往後跑,有點像電影場景,我想說,是有異形還是屍速列車嗎?我也搞不清楚狀況,慢慢往後退。台中捷運車廂真的很短,根本沒有地方躲,大家都幾乎已經跑到車廂底了,我退到一個角落,接著,就看到犯人拿刀走過來。

我沒看到前面有學生被砍傷,以為他拿刀只是要嚇人,還試圖安撫他,想讓他把刀放下,結果他真的砍下來,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臉直接被砍。我自己看不到傷口,一開始還以為只是被敲到而已,當下沒感覺害怕,反射性地奪刀,跟他纏鬥。我沒想太多,一定要有人先去擋第一刀。

雖然搶刀過程實際上沒有很久,我卻感覺很漫長。我壓制住刀子之後,跟後面的人求救了3、4次,一開始沒有人過來,那時候無助感滿強烈的,有點失望但沒有絕望,因為我覺得自己一個人應該有辦法處理好,只是可能會花更多時間、受更重的傷。還好,後來就有人來幫忙。

一開始沒有人伸出援手,我並不會覺得他們很冷漠,因為我知道,恐懼是人的本能反應。大部分身材比較高大魁梧的人,後來很快就來幫我了,剩下的是年紀比較大的或是女性,所以情有可原。而且那個狀況,理性來說,不太有辦法挺身而出,我的舉動其實不太算是一個理性的狀態。

我一直沒有害怕的感覺,事後都是在想著當下怎麼做會更好,如果躲過第一刀,我應該可以更好地去壓制他。那刀如果砍歪一點,砍到眼睛,我就會瞎掉,再歪一點可能會砍到動脈,我覺得我的運氣還不錯。

事後回想,就像《葬送的芙莉蓮》裡說的,如果是欣梅爾的話,當下他也一定會這麼做,這是我給自己的一個鼓勵,我做這件事情是對的。

跟他搏鬥的時候我不會怕,而是充滿憤怒感。

從小到大,我對於沒來由的惡意會很氣,常會理智線斷掉、腦袋一把火,不會忍受或逃避,有種豁出去拚命的感覺。例如,過馬路走斑馬線時遇到不禮讓的車,我也不會讓他,就用身體去擋。當我怒氣衝上來,比較不顧性命,我覺得,正確的事就是要維持。

我不太會注意到自己的生命安全,可能跟我長大以後對痛覺越來越麻木有關,對死亡也沒那麼恐懼。

▲許瑞顯(長髮哥)/28歲/台中人/自由健身教練。(圖/記者葉政勳攝)
▲許瑞顯(長髮哥)在台中捷運車廂內與持刀砍人的兇嫌搏鬥,臉上受傷。他說,當下並沒有害怕的感覺。(圖/記者葉政勳攝)
送醫的路上,我有想過可能會死,那時覺得,就這樣死了好像也滿好的,除了像個勇者一樣死得有價值,而且其實也不會痛,我最討厭的是很不舒服地死去。不過,為了不讓我媽和女友難過,雖然很想睡,但我就盡量維持意識醒著。

其實,我一直覺得自己不會活太久。我爸滿年輕就過世了,走的時候才50幾歲,那一年我高二。我覺得我的家族基因應該不是很好,加上常看到車禍之類的意外事故,就覺得人很容易死掉。高中的時候,我覺得高中畢業前我就會死,上大學就覺得大學畢業之前會死,不過到現在,我還活得好好的。

我爸有點像是現代的苦行僧,很節儉,吃得很養生,也喜歡做心靈修行,努力過著一個相較健康的生活,但還是很早過世。從此我就一直活在當下,盡量把人生過成我想要的樣子。

大學畢業後,我當過工程師,沒做多久,就轉換跑道去練重訓。我現在是健力選手,參加比賽,也在做自由健身教練。

《排球少年》裡面有一段話說「抓住讓才能開花結果的機會,也許就在今天。又或是明天、後天、明年⋯⋯說不定要等到30歲之後;但若是認為自己沒有才能的話,(這個機會)大概一輩子都不會有了」。我把這段話當作我身為健力選手的激勵,我不知道能練到什麼時候,但我想看自己能達到什麼樣的高度。

動漫在我的人生中佔了很大一部分,國中開始看,看了十幾年,我有很多觀念是從動漫裡建構出來的。我看的類型很雜,喜歡比較沉重、感傷痛苦的劇情,人生苦多於樂這個道理,我就是從中學到的。我會拿動漫裡面的事件來做人生的預習,將來遇到類似情況時心裡有個準備。

▲許瑞顯(長髮哥)成為壓制嫌犯的勇者,他引用日本動漫《葬送的芙莉蓮》名言說:「如果是勇者欣梅爾的話,他一定也會這麼做的。」(圖/記者葉政勳攝)
▲許瑞顯(長髮哥)成為壓制嫌犯的勇者,他引用日本動漫《葬送的芙莉蓮》名言說:「如果是勇者欣梅爾的話,他一定也會這麼做的。」(圖/記者葉政勳攝)
最近的事件大家說我勇敢,但對我來說,那比較算是一種蠻勇吧,離我想像中的勇氣其實差滿遠的。我認為真正的勇敢,是努力去做自己不擅長的事,或是難以達到的事情。

就像《葬送的芙莉蓮》裡面,艾冉說「努力過的人都是戰士」。《3月的獅子》裡有一個角色島田開,頂尖的將棋棋手,從小就一直努力追趕另一個同期的天才棋手宗谷冬司,但每當他靠近宗谷一點,宗谷又再離他遠一點,大家都在不斷前進。即使如此,島田還是一直在努力追趕著。

《3月的獅子》讓我滿有共鳴,主角桐山零小時候沒有朋友,曾經以為一輩子都不會有人坐在他隔壁,所以他從小就專注在將棋的世界,不過後來他還是找到一些夥伴,扶持前行。我也曾經以為自己會單身一輩子,但現在交女朋友了。

以前的我稍微有點孤單,雖然一直都有朋友,但不屬於特定圈子,像是活在不同文化圈的邊緣。對一般人來說,我比較偏向宅男,但以宅男立場來看,我可能又是比較極端、小眾那一掛。

我很少感到恐懼,沒有什麼會怕的東西,但卻容易緊張焦慮,擔心自己的人際關係處理不好之類的。

我其實內心滿軟弱的,總是希望能被什麼人接住,然而大部分時候接住我的都是動漫,填補我心中的空缺。

▲許瑞顯(長髮哥)喜歡看動漫,尤其喜歡小眾冷門的作品。(圖/記者葉政勳攝)
▲許瑞顯(長髮哥)喜歡看動漫,尤其喜歡小眾冷門的作品。(圖/記者葉政勳攝)
主流的動畫我會看,像是《進擊的巨人》或《鬼滅之刃》之類的,但是我更喜歡的是比較小眾、冷門的作品,像是《漂流少年》或是湯淺政明的《乒乓》、《四疊半神話大系》,我都很喜歡,有人形容我是「ACG界的聽團仔」。

以前大家比較貶低「御宅族」,10年前的鄭捷案也有人套上御宅族的刻板印象,還有些綜藝節目常說什麼「宅男女神」,拜託,御宅族的女神是在二次元裡面的。不過,歧視的現象現在已經改善很多了,這幾天我提到欣梅爾,引起很多討論,還傳到日韓去,趁這個機會,我希望讓喜歡動漫的族群能被更加友好地對待。

這陣子突然出名,其實我有點焦慮,被叫「長髮哥」也讓我很彆扭。我的IG粉絲從2百多人一下子暴增到2萬多,一舉一動備受矚目,讓我有點綁手綁腳,本來我很愛在網路上講垃圾話,現在都不太敢說。

我知道熱度很快就會退,關注我的人也會減少,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終究要回到普通人的生活。其實,我只不過就是一個喜歡健力、看動畫、愛講垃圾話的宅宅而已。

〈許瑞顯(長髮哥)/28歲/台中人/自由健身教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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