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最大冤案？死囚王信福涉殺警案逃亡16年　證人傳慘遭刑訊逼供

23日，由大法官組成的「憲法法庭」，針對死刑是否違憲展開言詞辯論，台灣共37名死囚均聲請釋憲，認為死刑剝奪生命權、生命尊嚴，又違反憲法比例原則，有違憲之虞。而其中，年齡最高的死囚，是現年72歲的王信福，他被認為犯下台灣首起殺警命案，但由於出庭證人證詞前後矛盾不一，且應提供的相關證物錯誤連連，再加上疑似警方逼供刑訊等消息，判死依據僅是共犯陳榮傑之證詞供述，而之後陳榮傑又槍決伏法，死囚王信福也被認為是台灣「最大冤案」。

王信福出生嘉義市，父親早亡，年輕時因頭髮太長、深夜在外遊蕩等原因，被警察依《違警罰法》拘留，甚至被認定是「流氓」，被台灣警備總司令部依《台灣省戒嚴時期取締流氓辦法》移送管訓。1990年8月10日，王信福與友人李慶臨、陳榮傑等人，到嘉義市「船長卡拉OK」歌唱飲酒，因兩度沒有點到歌曲心情不悅，當時在場的還有時任嘉義長榮派出所警察黃鯤受、北興派出所警察吳炳耀，2人於結束勤務後到此吃消夜。部分證人供述，李慶臨從外面拿來一把手槍交給陳榮傑，陳榮傑則持槍殺害黃鯤受、吳炳耀。

案發之後眾人紛紛鳥獸散，嘉義市政府警察局成立「0810專案小組」偵辦，第一次警訊筆錄，卡拉OK店服務生洪清一指出，當時現場有兩桌顧客，並目擊槍手、年僅18歲的陳榮傑獨自開槍，由於警方懷疑槍手背後有共犯，因此連續偵訊洪清一至隔日清晨4時。之後專案小組查出幾位酒客身份，並鎖定李慶臨、王信福、陳榮傑，後續洪清一再到警局製作第二份筆錄，這時警方已認定「王信福是案件主謀」，在偵訊時出現壓迫性質的問話。

等到洪清一第三次製作筆錄，又出現了「交槍說」，指王信福接過手槍交給陳榮傑，授意其向黃鯤受與吳炳耀各開1槍，但在偵訊期間，卻傳出有酒客遭訊問，卻滾下樓梯緊急送醫，或是遭到長時間偵訊逼供等。同年10月間，李慶臨主動投案自首，但矢口否認有共同殺人罪行，其許多說詞與其他證人的說法不同；後續警方逮捕陳榮傑，其供稱李慶臨提供兇器、接應、湮滅證據、勾串證詞等，但對於王信福的供述卻前後矛盾，把開槍責任全推給王信福，聲稱王信福與員警爆發衝突，並將手槍交給他，「扶手肘」命令開槍等，之後又改口供稱與王信福各殺1人，不斷推翻證詞。

同年12月間，嘉義地檢署以殺人罪起訴王信福、李慶臨、陳榮傑，1991年2月9日，嘉義地院一審判決，李慶臨無故持有手槍，判處有期徒刑5年，減刑2年6月；陳榮傑共同連續殺人，判處死刑，法院認定王信福扶著陳榮傑手肘連開2槍，李慶臨取槍是因王信福與酒客有不愉快。之後檢辯雙方均上訴，高院二審開庭期間曾更換法官，二審辯論終結維持一審判決，李慶臨有期徒刑2年6月，陳榮傑死刑；1992年5月，高院更一審認定陳榮傑共同連續殺人，判處死刑；李慶臨判處5年有期徒刑，減刑2年6月；判決也認定王信福將手槍交給陳榮傑，扶著手肘指向2名警員，命令朝黃鯤受、吳炳耀各射擊一槍。同年8月，最高院駁回陳榮傑上訴，死刑定讞。

案件發生後，王信福認為自己是有案底的「流氓」，覺得一定會被冤枉，不敢出面投案，之後因為傳喚、拘提未果遭通緝，被列為十大槍擊要犯。1992年8月20日，陳榮傑執行槍決，得年20歲，王信福認定被控為主嫌的他，無法在司法機關得到平反，因此潛逃出境到中國大陸長達16年，李慶臨則在服刑結束後離開台灣。之後王信福因在中國福建省發生交通事故，必須摘除左眼球，由於沒有合法身分只能看密醫，導致神經發炎，2006年10月10日，王信福使用假護照返台就醫落網。

王信福落網後，2006年12月18日，嘉義地院進行準備程序庭，但檢方卻沒有重新偵查蒐證，竟直接使用1990年起訴書、1992年判決書起訴，內容與先前判決幾乎沒有差別，對此王信福否認有殺人犯行，表示只對放歌錯誤略有微詞，沒有和警察或老闆發生口角衝突，但多年過去，當年的相關證人像是服務生洪清一等人早已去世，由於過去審判全靠警詢筆錄的供述性證據，因此王信福的辯護律師，傳喚當時王信福的女友及酒客等人出庭，許多人在法庭上的證詞對王信福有利，並推翻自己先前對王信福不利的證詞，甚至有人供稱遭刑訊逼供，因此依照警方指示製作筆錄。

離譜的是，當初陳榮傑供稱是王信福交付右輪手槍，但嘉義地院卻函送一支「左輪手槍」至刑事局，要求鑑定手槍上是否留有王信福的指紋，而王信福案卷宗編目紀載，嘉義地檢察署有9卷卡式錄音帶，但卻離奇消失。2008年1月29日，嘉義地院依殺人罪判處王信福死刑，褫奪公權終身，同年8月，二審高院判處死刑，期間，犯案用的「手槍」至今未釐清。高院更一審時，證人吳俊翰再次證稱被警察刑訊逼供，但製作筆錄的警察余松政、吳振輝則駁斥，同案被告李慶臨已離開台灣，傳喚未果。2009年8月25日，高院不採信吳俊翰說法，判王信福死刑。

2011年7月27日，最高法院駁回上訴，王信福死刑定讞。王信福案關鍵證據稀少，且欠缺真實性擔保，歷次判決並未詳查及鑑定取槍殺人過程、犯案槍械指紋，亦未傳喚關鍵證人李慶臨到庭作證，判決無視對王信福有利的調查結果，大量使用警詢筆錄當作定罪證據，其中，認定王信福命令陳榮傑開槍殺人，是依據陳榮傑的陳述作為有罪的唯一或主要證據，但除了陳榮傑外，在場其他人的證詞都無法證明「王信福命令陳榮傑」，亦沒有看到「扶手肘」 的動作，原先扣案的右輪手槍，在鑑定時變成左輪手槍，並從一審到更三審都沒發現錯誤。

王信福一案，自2011年至今，無數人權律師奔走，希望能聲請再審，並提非常上訴，但訴願均遭駁回，其後的行政訴訟、抗告亦遭駁回。2021年5月，台灣廢死聯盟、民間司法改革基金會等團體促，請最高檢察署重新審查案件，但被以卷宗遺失等理由拒絕受理。同年7月，人權團體宣布成立「王信福救援大隊」，串聯展開救援行動。同年11月，人權團體到監察院遞交陳情書，請求相關單位調查過失。2024年1月，王信福主張《中華民國刑法》死刑規定有違憲之虞，憲法法庭合併邱和順等死刑犯聲請進行審理。

王信福案由於主要證據缺乏真實性擔保、不具證據能力等，監察委員王美玉與高涌誠亦認為屬於冤案。王信福遭遇到的司法不公，與政治冤獄有類似特徵，包括有罪推定、疲勞訊問、刑訊逼供、無視辯護權及人權等，儘管之後調查結果對王信福有利，但王信福案並沒有匡正判決，而是繼續用未經對質詰問的證據定罪，其所有證據都出自證人的證詞，程序存在重大瑕疵，儘管沒有證據顯示王信福殺人或教唆殺人，但有串供嫌疑的證詞卻被反覆採用，多名證人申訴遭刑訊逼供或誘導訊問，但法官並未採納，王信福從案發到逃亡到判死，其中有諸多瑕疵值得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