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眾所矚目的中共前外長秦剛和前國防部長李尚福突然消失,之後被公布解職,但中共官方始終都沒有交代任何原因的兩件大案果然還是在西方媒體引起持續的關注。本月又有三家英文媒體Politico、Nikkei Asia (日經亞洲)和Asia Sentinel刊出了對秦剛以及李尚福神秘的最新報導並各自引述了公開或是匿名的消息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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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家報導中最大的共同點是都指出秦剛閃電落馬的原因是俄羅斯密報中共秦剛洩密給西方,但在事件發生的具體細節上最晚出刊的(12月15號)Asia Sentinel指出是今年3月習近平訪俄時,普丁便和習近平透露秦剛對美國洩露了中共的導彈機密,該刊還強調是有多個消息來源都這樣指稱。

早快十天出刊的Politico的報導則是認為是今年6月25號俄羅斯副外長Audrey Rudenko訪北京的真正目的是要告訴習近平,秦剛和幾位解放軍高層都被西方情報機關滲透了,而秦剛和俄羅斯副外長的會面也是他最後一次公開露面。Politico強調這個消息是由好幾個有接觸中共高層管道的消息來源所透露的。

至於比Asia Sentinel早一天出刊的Nikkei Asia的中共情勢每周專欄China Up Close的固定作者中澤克二雖然也指出是俄羅斯方面向中共告了秦剛的密,向北京高層透露秦剛很可能是西方間諜。但他用了很長的篇幅說明這是俄羅斯對中共發動的情報戰,而不是真實的機密情報,而俄羅斯當時如此做的動機就是不滿中共加大介入俄烏戰爭的力道。

首先是5月底中共的歐亞事務特使、前駐俄羅斯大使李輝到了基輔。之後澤倫斯基總統馬上搭乘從法國借來的專機飛到廣島去參加G7會議,並在會中痛批俄羅斯、呼籲國際社會支持烏克蘭。而澤倫斯基的專機飛到日本前曾在中共領空上飛行了頗長一段距離,這些新發展配上當時烏克蘭即將對俄羅斯發動以為會有明顯進展的反攻,都讓俄羅斯對中共做出見風轉舵的動作非常不滿。

於是就中澤克二看來,俄羅斯決定針對負責派出中共代表團到烏克蘭的秦剛下手,中澤克二的消息來源告訴他俄羅斯提供了一些秦剛可能是西方間諜的證據給北京,而內容是和秦剛與女主播傅曉田在美國透過代理孕母產下一子的醜聞有關。中澤克二還推論根據這個俄羅斯的消息後北京做進一步追查後發現了一些超出婚外情這種普通醜聞的更多內幕才導致秦剛的閃電消失。

而事發之後,中澤克二又提醒讀者俄中關係果然又往好的方向轉,先是中共停止公開表態願意調停俄烏戰爭,為了投桃報李,普丁在10月前往北京參加一代一路倡議10周年的元首高峰會。

中澤克二版的內幕和前兩個媒體的故事版本其實細節和意涵都相差頗大:前兩個版本只是俄羅斯向北京告密的時點有差異,但都是認為秦剛的確向美國洩漏了有關中共火箭軍的機密引發習近平的震怒,所以不但被閃電解職現在人也可能被處決或是被判處終身監禁。這兩家媒體還認為關於傅曉田和秦剛婚外情的訊息能在中共的微博出現、散播表示這只是中共刻意玩的障眼法。

中澤克二的版本則沒有明確指出秦剛到底是洩漏了什麼機密,只是提醒讀者秦剛不但擔任過中共外交部的禮賓司司長,一直都陪同習近平在國內外出訪。之後在短暫擔任駐美大使後又以57歲之齡便當上外交部長,這說明了他之前很受習近平器重,甚至透過他太太和彭麗媛的交好知道了不少習私人生活的情況,而這就是為什麼在拜登習近平11月第二次面對面峰會前需要把他拿下。

從這兩個內容其實差異很大的事情始末版本就可以知道,事情的真相恐怕還在五里霧中,但從一些長期累積的公開資訊來檢視這兩個不同版本故事的真實性還是對逼近真相有幫助。目前較為流行的說法是秦剛和習近平因為火箭軍疑似洩密給美國而發動的大規模清洗有關係,而前火箭軍司令李玉超被捕的時間和秦剛最後一次露面的時間點接近又增加了這種說法的可信度。

但其實秦剛一路的外交生涯都有大量的公開紀錄可循,稍加檢視就可看出他所有歷經的業務職掌都不會和火箭軍的各種飛彈有任何關連,因此直接咬定秦剛涉入火箭軍高層洩密給美國,並讓美國空軍大學的「中國航天航空研究所」在去年10月得以出版一份報告詳細披露火箭軍的組織結構和部署,其實是禁不起檢驗的說法。

但火箭軍的敏感機密之所以會洩露給美方的關鍵人物是前司令李玉超在美國留學的兒子這點是能夠確認的事實,這就和秦剛有一定的關係,美國空軍大學的這份報告是去年10月出版的,表示李玉超之子是在更早之前將相關訊息交給美方,這和秦剛自2021年7月起擔任駐美大使期間產生重疊,也是習近平為何怪罪到秦剛頭上的原因。

當然秦剛和李玉超兒子洩露重大軍事機密的關聯到底是什麼真相還需要更多資訊浮現才能斷定,目前有兩種說法可以參考:第一是網路上流傳的說法,認為秦剛在擔任駐美大使期間已經知道李玉超司令的兒子出賣情報給美國軍方卻”知情不報”,而秦剛當時就知情不是被俄羅斯情報機關掌握或是如中澤克二所說是由中共自己查出來目前還無法確認。

第二種說法是本文作者親身聽到的說法,消息來源是北京的軍區大院的居民,自然有軍方背景。至於為何能傳回台灣為了保護消息來源就不方便透露,從軍區大院傳出來的說法是李玉超的兒子之所以能赴美留學是由當時的駐美大使秦剛所批准,因此經過一路追查最後連秦剛也需要對此洩密案附上連帶責任。

第一種說法相對於第二種說法需要更多證據,能夠核實的難度也更高,網路上流傳的俄羅斯情報機關發現一個由李玉超秘書謝明生所掌握的Telegram帳號在發送消息給美國的說法漏洞很多,也無法解釋為何秦剛會知道這條想必是高度機密的管道所以也較為不可信。

第二種說法的合理性較高在於當中共讀到美國軍方的報告確定洩密後便開始一路追查,這當然需要花費不少時間,不論李玉超的兒子是用何種方式把機密洩給美國,追查到最後一定需要問是誰讓准許他出國的。另一方面對於這種身分敏感的人物,一定要有各部門高層出具意見,有一種可能性就是秦剛是給出相關意見的高層中最沒有設想到這個申請案敏感性的人,而這就成為決定其命運的最後一根稻草,特別是他身為習近平所信任的重臣,卻被發現如此輕率,對這幾年來極為重視國家安全,又的確可能收到俄羅斯告密的習近平來說,便是一件無法忍受的大罪。

除了秦剛之外,另一位命運和秦剛類似、同樣神秘消失的前國防部長李尚福出事的可能原因根據前面提到的同一個消息來源指出李尚福的問題也和之前媒體推測的在擔任裝備部長期間處理軍備採購案的收賄不直接相關。李不會因為只是收賄而閃電落馬其實用常理便可以推斷出來:如果李尚福從2017年9月起擔任裝備部長有過嚴重的收賄弊案,他根本不可能在今年3月出任國防部長,因為在通過他的任命前一定在程序上經過嚴格的審查。而且即使真的是審查有了疏漏而讓李尚福僥倖上位,那麼現在讓他落馬也不需要如此神秘連他涉入貪腐也不公布。

真正的可能原因根據北京軍區大院傳出來的說法是,重點並不在收賄這個事實,畢竟這是中共高層的常態,收賄只是權力鬥爭結束後用來處分落敗一方最常用的藉口罷了。真正的原因是有承接火箭軍核武二次反擊設施的國有企業人士為了攤平行賄的成本而在施工時偷工減料,還在事後向中央舉報。

而偷工減料影響火箭軍掩蔽核武設施品質的醜聞在6月底火箭軍高層陸續被捕後的審訊中終於得到了證實,這嚴重影響了中共準備對台動武時防範美軍介入的能力引發習近平的震怒,因此拿這些工程發包時的裝備部長李尚福來祭旗。

雖然這些從北京軍區大院流出來的說法一樣無法確認其真實性,但是都指出一個現象:行事風格流露出越來越多不安全感的習近平會將影響國家安全事務的醜聞遷怒到他本來欣賞的重臣身上,也就是說這些原本被寄予厚望的新紅人頂多只是犯了監督不週的問題卻遭到被閃電換下,連個理由都不給的苦境中,也正因為如此,目前即使是頂尖的英文媒體也找不到真正的理由,只好給出乍看言之成理但禁不起仔細推敲的推測。

但對於處在極為封閉的一人獨裁政治體系中,大權獨攬的統治者在客觀環境惡化下變得越來越多疑,會輕易的因為風吹草動就迫害原本信任的重臣其實在歷史上屢見不鮮。更具體的說,在習近平鐵了心要把整個國家的方向轉向厚積科技、軍事實力,犧牲經濟成長在所不惜,以準備在某一個時點在印太以武裝衝突來和美國爭霸的大背景下,習會因為在這場衝突中一定擔任要角的火箭軍連連出事而遷怒外交、國防兩大新星、忽然出手重懲其實是很合理的。用貪腐的老劇本套在李尚福身上,把長期業務明顯和火箭軍無關的秦剛說成直接涉入洩露軍事機密反而是對習近平的一人獨裁政治體制特性缺乏了解才會做出的推測。

  

●作者:趙君朔/紐約大學政治學博士候選人、時事評論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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