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昨天郭董一大早便在東門市場發了8分鐘的飆,怪媒體為啥大報民主文教基金會做的民調,說有「48%民眾不支持他獨立參選」。他大罵綠色、藍色媒體都攻擊他,更撂話「你們敢登這句話,我以後再接受你們訪問,不然以後我再也不接受你們訪問」。到了下午,有媒體問郭董氣消了嗎?「我有氣憤嗎?我都笑嘻嘻。我對媒體朋友都沒有意見。」(引自媒體朋友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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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早上那一頓飆罵,只是郭董的「起床氣」?其實這頓起床氣很值得分析,足以顯示郭董現在的心理狀態。

首先,郭董大老闆當慣了,一早起床開會罵人,簡直是每天早上的晨間運動,就像跑去公園練呼吸吐納般自然。罵完人,神清氣爽,腦袋就清楚了,壓力也釋放了,可以進場演出正常的政治角色了。但政治圈可不是企業,大老闆沒有Hire/Fire眼前那個人的權力。你可以恐嚇媒體老闆不下廣告,那他們就會每天做別人的好新聞,做你的爛新聞。你可以恐嚇記者不接受採訪,那他們就會更刁鑽的挖你的洞,找你的碴,寫你的負面,別人的正面。然後,所有人都看到了郭董的起床氣,於是每天第一個訪問便會成為重中之重,想方設法激怒郭董,這樣才有標題,才有畫面,政論節目才有話題。做完大清早起床氣這一條,今天就交差了,日子就可以過了,這不是那個記者或媒體對你有意見,而是這就叫「媒體生態」。

多數政治人物都能演好既定的劇本,演講之類的,連既定劇本都能演到砸碗的,只能歸為異類。於是,記者們最愛堵訪,堵訪才能逼出受訪者的情緒,產生意外的效果,而「意外」通常才能叫作「新聞」。多少年來,多少政治人物痛幹這種生態,但最後都屈服於此生態,形成了現實中的「政治生態」。

為了應付這種媒體生態與政治生態,有批政治幕僚們必須早上五點多就起床,整理好今天的「輿情會報」與「新聞分析」,包括昨天政節目又有那位上X下O大師丟出了那個金白藍的梗,判斷今天記者們要問什麼題目?擬好回應的說法及語句,分配好那個題目誰來講?是候選人還是發言人?那些社會議題可以發揮,藉機推出自己的主張,為自己加分?然後,大約7:30到8:00,各主要競選幹部就得快速開個晨報,為上述問題定調、拍板、分配工作。接下來就去分頭忙碌。至遲10:00,第一個行程或第一場發言便須上場應對,頂多講到10:30便須收攤,因為電視記者必須回去過帶擬稿,以便午間新聞上線。

這是每個參與選舉的政治人物與幕僚團隊,幾乎每天的固定行程。政治人物與記者,既聯合又鬥爭,既對立又合作,有點像在跳探戈,你進我退,我進你退,在有限的空間中轉圈圈,Slow-Slow-Quick-Quick-Slow,就是得有點進退與衝撞,有點意外,這新聞才會好看,才能突顯候選人的特質。

郭董顯然還沒有適應這樣的政治生態,還在以大老闆的心態,懷念著大進場時的風光,覺得自己一出場便該萬民擁戴。一遇不順,便怒氣衝天,不能對選民發脾氣,罵對手可能會被告,於是就只能拿眼前的媒體出氣,殊不知媒體最愛你生氣,最愛拍你的大便臉。候選人是一場選舉中的主角,而且是那種自編、自導、自演的主角。他的地位與權力,他的個性與講話方式,使他成為整個選戰調性的主軸,再強的幕僚建議,也需老闆拍板才能算數。郭董若調整不了自己的老闆習性,再強的幕僚與發言系統,也保護不了他。

其次,公關訓練中有所謂「7/38/55」理論,意即人們對講者內容的關注度只有7%,38%是語調、手勢、與輔助器材,55%是講者的身份與代表性。當郭董發飆,先就丟了38分,人性上,沒有人會看一個人發飆狂罵看得津津有味,除非你是苗可麗。而當他發飆的立場,是為了自己的選舉,此時的角色便是一個諸事不順,潑婦罵街的歐吉桑,而不是一位為國為民為正義伸冤政治領袖,那55分起碼得扣掉一半。兩者加起來,65.5分扣掉,相當於失去2/3正面分數,僅得34.5分,形同死當。相反的,如果面對不公與委屈,能以幽默會跳Tone的方式回應,反能創造另一種「意外」。還記得前文嗎?「意外」就是「新聞」,這樣反能先得65.5分。

再次,郭董會這麼生氣、這麼委屈,顯示他根本沒搞懂「獨立參選」的意義與風險,沒有徹底做過獨立參選的SWOT(優勢、劣勢、機會、威脅評估)。姑不論中選會有沒有卡你科技連署的那些行政程序細節,所謂「公民連署」、「獨立參選」,本就是在既定政黨之外,另闢蹊徑的一種作法。有提名權的政黨,此時不搞你、不弄死你,他們還要活命嗎?

所以,「公民連署獨立參選」,跟101空降師一樣,打從娘胎裡便是要被夾殺、被包圍的,有什麼好抱怨的?你可以不要下海惹這身腥啊?!既有提名權的政黨,當然是希望競爭者愈少愈好,這樣目標明確才好打,選票才好算,多出一個「鈔人」來競爭,增加變數,選情變得複雜且難以預料,當然先得把你弄死才好。所以,作為一個決定獨立參選的候選人,郭董沒有理由喊冤,喊冤也沒多少人會同情你。唯一的路徑,就是展現自己的能力與特質,證明自己比任何其他候選人,都更能適任總統這個職位。並且不論是使用個人魅力或「鈔能力」,證明自己能在重重包圍與夾殺中,殺出一條血路,直接輾壓其他政黨,這才能證明自己參選的正當性。郭董現在需要的不是什麼「三巨頭會議」或三隻小豬喝咖啡,而是凱撒過盧比孔河時的那種決心,「骰子已經擲下,一切的條約,一切的律法,都將歸於塵土,刀劍便是上帝的裁決。」

郭董已經錯失了他的最好時機。當他的起身砲化成了起床氣,這場仗已經輸一半了。如果郭董還是跳不出「泛統整合」這個魔咒,仍在扭捏作態,訴求「獨立參選是為了整合」這種一般人聽不懂的邏輯,即使連署過關,也無法真正獨立參選到底,贏得最後勝利。郭董現在該做的,不是濫發起床氣,而是睡前打坐,沉思自己到底要玩到什麼程度?如果沒有死戰到底的決心,沒有承受多方夾殺與包圍的心理素質,沒有「財散人聚,財聚人散」的物理覺悟,那還不如儘速收手,別給自己找麻煩找罪受的好。


●作者:吳崑玉/專欄作家、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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