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書店博客來與電商momo互打圖書折扣戰,讀者看似買到優惠,但殊不知,越殺越低的折扣已讓出版業奄奄一息。3月底,十多家大型出版社連署要求文化部制定圖書折扣秩序制,要求圖書銷售不能隨意打折。折扣戰對於產業及消費者的影響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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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出版社叫苦連天,這些產業內上下游互咬的過程,不僅僅是彼此分食產業利潤而已,對於整體產業、甚至對於消費者的影響不容小覷。

根據財政部統計指出,出版業的銷售額,在2010年時曾達到367億元高峰,隨後連年下跌,2022年時腰斬至186億元。儘管對於出版業是否在十年間真的產值下滑如此多,眾說紛紜,但是大多數仍同意,出版業的業績的確大幅度萎縮,在諸如智慧型手機、社群媒體、串流影音平台的夾擊下,出版產業正面臨寒冬。

而折扣戰讓產業窘境雪上加霜,圖書發行協進會理事長、同時也是城邦第三事業群業務總監李再星表示,今年的國際書展上,他就碰到讀者問書不是應該以66折販售嗎,「他有一個(既定印象),把那個錨定在那裡,他就覺得應該,但是當賣66折的時候,折扣這樣下來,有一天他可能會覺得我買66折好像也是蠻貴的」,李再星憂心忡忡,若折扣戰不止歇,產業可能面臨崩潰,讀者對產品的售價會產生疑慮,「我現在買的這個價格,到底是不是最低的價格?」

折扣的混亂,也讓書籍的壽命變短。台大經濟系副教授馮勃翰認為,現今的折扣模式是不好的折扣模式,不只讓整體產業產值縮水,更造成「新書便宜舊書貴」的奇特現象。馮勃翰解釋,電商的優勢之一,應該是可以陳列多於實體書店能夠陳列的書籍,並且有助於販售冷門以及長銷書,然而現在的折扣模式,讓新書的售價錨定於一定的折扣數字,在新書期過後,書籍若不持續參與通路的折扣活動,便不再享有折扣的優勢,因此更難讓消費者看到,書籍的壽命變短。

「書有一個很重要的特性,內容是可以長期有價值的」,馮勃翰認為,「新書便宜舊書貴」使得好書很難變成長銷書,因為通路一直在主打的都是有折扣的新書,那當書籍過了新書期之後,便很難被讀者看到,導致一本書的總銷量減少。

「像是飲鴆止渴」,奇異果文創創意總監劉定綱說,新書本身就具有競爭力,如果新書剛出版就將折扣打到很低,「它可能就只有這兩週的銷售期,接下來就會進入到很緩慢銷售的狀態」,而且著重在新書的折扣促銷,反而讓舊書沒有因為折扣而被消費者看到的機會,這樣的折扣模式就如同毒藥一般。

「這就會跟現行的狀況完全顛倒過來…覺得新書不好賣,所以以折扣來刺激它,刺激之後就發現一方面書的銷售週期變短,二方面舊書完全清不掉,三方面新書下殺折扣之後也沒有利潤,這幾件事使得新書的無限下殺折扣,對我們來講是一種自我毀滅的狀態」,劉定綱表示。

除了價格混亂、新書壽命變短之外,時報文化董事長趙政岷指出,因為紙價變貴、書籍首刷量從以前的4000本降到現在只有約1000本,讓成本大幅上漲,許多出版社也會將終端售價、也就是折扣過後的價格考量進去,因此書籍的定價越來越高,「原本100塊的書我以後都定150塊,讀者受益嗎?沒有啊!」

根據文化內容策進院調查,台灣2018年時的圖書平均定價是每本390元,2020年已成長為411元,調查分析指出各類型圖書之定價有持續走高的趨勢。

從書籍的銷售量也可以窺探出版業的困境。趙政岷說,現在時報出版的書籍,累計銷量不到1500本的書佔了五成五,賣不到2000本的書佔七成;而九歌出版社企劃編輯洪沛澤說,4、5000本以上算是厲害的,8000本以上可以稱作暢銷書。

在出版產值比10年前幾近腰斬的情形下,出版人紛紛指出,儘管不認為折扣秩序制或相關的新書售價規範會是最終的解方,但是他們希望,當出版業者們在因應數位時代嘗試轉型突破時,不要用價格來亂 。

「大家不應該在這塊已經這麼萎縮、這麼大家不看書的情況之下,又自己上下游出版業的自己來砍自己,你砍我、我砍你」,趙政岷說,「我們應該把力氣放在去推廣讓讀者進來讀書這件事情。」

「未來的出版的市場是不是還能夠維持目前的規模、能不能有同樣那麼好品質的書誕生,其實我覺得我是打個問號,我比較不樂觀」,洪沛澤認為,折扣戰若繼續惡化,雖不至於所有出版社都將撐不下去,但是未來的出版品質,相當堪憂。

趙政岷提醒,折扣戰導致出版產業不健康、不健全時,創作者也會失去創作的動力,出版業失去多元性,「可是台灣出版最有價值的就是多元,我們一年竟然可以出版3萬多本書,我們才2千300萬人」,他進一步示警,台灣出版產業的多元性、百家爭鳴很可貴,一旦機制被破壞了,「這整個會壞掉,壞掉就回不來」,最終造成的結果是「讀者沒書看」、或是沒有足夠多元的書可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