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6日下午1點左右,被雨聲打斷午睡的墮落的我,糊著雙眼看著窗外的暴雨。這雨絲,跟麵條一樣往下掉。比對砸在遮雨棚上的聲音大小,同樣大雨已經斷斷續續從清晨下到現在,而且似乎現在下得更凶。於是老爺我打開電腦發了篇文:「這雨大得有點誇張。有納莉、象神那時候的感覺,而且好像現在還不是最大。應變中心快要一級開設了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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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也在網上關心雨量的防災專家馬上貼出法令規定糾正,中央災害應變中心一級開設有其規定,各縣市政府亦有其各級開設標準。尤其台北市、新北市,應變中心都有台大氣象團隊進駐,監測雨量、水情,以儘早發佈預警通知,開放堤防周邊道路紅黃線臨停,並關閉水門。住永和河邊的朋友和景美溪邊的朋友,則不斷發來照片或貼文,PO出黃湯逼近警戒線,或開始漫上高灘地邊緣,像停車場逼近的照片。但雙北市政府此時都還維持「強化三級」警戒,意思是由消防局長坐鎮,市府高層不需進駐。

也許因為是週末,公務員多在休假,反應著實比較慢。直到三點多,永和這邊才看到吊車開進高灘地強制移車移物,台北那邊就不清楚了。直到下午四點,新店溪、基隆河沿線水門全線關閉,幾十輛車車主來不及移車,愛車成了泡水車,大罵市府要求國賠,惹得當時在南投輔選,急忙趕回的柯市長不開心,回懟車主:「國民要對自己行為負責。」

說實話,即使本人這麼討厭柯P,也覺得他這句話至少對了一半。把車子停在堤外的車主,本該對大雨有所警覺,持續一小時以上的強降雨,便須關注市府公告或簡訊,至少要注意聽里長廣播,覺得狀況不對便應趕快移車,這是將車子停在堤外必須承擔的風險。據市長說,停管處自上午9時開始,陸續發放4次防汛簡訊,最晚一次是下午3點50分,關閉水門前10分鐘。照「632」作業程序,市府關閉水門前6小時應先通知車主移車,關閉作業時間為3小時,全數關閉前2小時須展開拖吊作業,將堤外車輛移置保管場。但這次強降雨顯然根本來不及強制拖吊。

不管最後調查結果,市府SOP有沒有疏失?車主都不能將損失責任完全推給政府。咱們劇組的製作人老汪,一早看到雨下成這樣,二話不說衝公司堆沙包,因為一堆器材資料都堆在地下室。這種對天候的直覺與反應能力,應是每個人都具備的風險認知,而擔任政府首長者更應具有這種直覺,不待命令規定便前進待命。某次跟隨宋省長去訪里長,天降暴雨,要離開等車時,老闆蹙著眉頭望著天幽幽的說:「你看這雨,再下一個小時大概就要出事了。」後來在車上聽廣播,果然南港一帶淹水。法令規定與SOP都是死的,但人是活的,有時科學算不出來意外狀況,但直覺可以彌補,更需有人超越死硬規定立下決斷,應變中心需要高階首長坐鎮,其道理也在於此。不管怎麼解釋法令規定,沒幾個人聽得懂啥強化三級或二級開設,即使首長行程在外,發現狀況不對,也該指派次級首長進駐指揮。請問,16日下午,台北市政府有那位消防局長以上層級長官,進駐應變中心指揮調度?請問,消防局長叫得動水利局與停管處嗎?

換句話說,全台灣的人都可以罵那些車主是「巨嬰」,但那個直接負責的台北市長就不應該這麼說話。於情於理,父母官皆當對人民的損失應寄予同情和撫慰,而非傷口灑鹽,面對抱怨,膝反射式的打臉補刀。而且,細究市府應處,並未手段用盡,且反應也稍嫌緩慢,如果下午兩點開始強制移車,也許就不會造成這些遺憾,現實上卻是移車指令下得太晚,根本來不及在關水門前處理完畢。所以,柯P不能老將啥事都推給SOP,SOP有時也是會失靈的。在台積電,所有事都得照SOP走,但SOP失靈時,便須坐下來一起檢討修正SOP。用盲目鼓勵正面回饋維護下屬,用震怒斥責羞辱犯錯人員,都不是合理有效的領導統御方式。唯一合理的方法是「修正回饋」,帶著大家把漏洞補起來,才是一個好的首長該有的作為。

至於柯P與蘇揆間對於首長進駐應變中心的互罵,說自己出來勘災只是作秀,簡直就是把「華燈初上」演成「華根初上」的「SOD」而已。如果首長進駐應變中心只是沒用的形式主義,那過去7年,台北市長每逢颱風災變進駐應變中心是在演什麼?不管怎樣也這麼演了7年,怎麼要卸任就不演了?如果勘災只是作秀,那過去7年你在秀什麼?黃珊珊疫情期間每天衝萬華,也是在作秀嗎?一個即將卸任的首長,何苦如此作賤自己?否定自己的過去呢?這種語言非但沒有傷害到任何對手,反而自己把自己打得一文不值。如果首長在救災應變中如此無用,那又何必匆匆回防呢?不是自己給自己打臉嗎?!

災變時政府首長衝現場勘災,不是為了作秀,而是人到現場,才能看見一般行政官員看不到的問題,從而迅速調度資源解決問題。萬華大規模篩檢時,35度高溫加上全身防護衣,令每個篩檢人員全身濕透,但現場衛生局人員只管得到篩檢程序。黃副到現場,馬上調移動式冷氣來支援,那也叫作秀嗎?很多時候,災變現場並不像急診室,每個進來的人都只有心臟跳或不跳這麼重大而簡單的問題,很多細節就像背上的老筍(氣結),得要一個一個揉掉,才能如臂使指,讓整體救災行動有效率,這就是現場管理的價值。柯P這一連串發飆,既否定了後台坐鎮,又否定了現場勘災,意思是以後災變都不需要首長指揮調度,首長只需好官我自為之,無災無難到公卿,是這個意思嗎?!

其實,真正到災變現場作秀的,就是各個沒有公權力在身的候選人們。沒有公權力,去現場看了半天又有何用?除了表達關心,徒然給現場添亂而已,工作人員忙得焦頭爛額,還得挪時間分人力出來給未來可能的首長簡報說明,說了也不見得聽得懂。勘災救災這事,就是具有公權力的權責單位的事,候選人可以去送物資,可以去搬石頭,更強的可以去下去開怪手,最不該的就是去給記者拍照講屁話。具有公權力的首長在那裡大罵勘災作秀,沒有公權力的人到現場指指點點,才是這場暴雨洗出來的超荒謬政治場景。

台灣是個天災地變頻仍的地方,政府資源有限,而民力無窮。每個人都可動動手指,大罵政府如何缺失,但真正的麻煩是要解決這些問題,那卻需要高度專業,與周延的考量。每個人都在天災地變中,負起一小部份責任,至少照顧好自己與家人的生命財產,讓政府與專業單位能全心且有效率的處理麻煩。政治人物少去添亂,或老以現實政治需要為發言依據,為了圓今日之是而將一切講成昨日之非,凡事有個底線,有個標準,才配當一個讓人民能夠信賴的首長。


●作者:吳崑玉/專欄作家、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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