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專訪完小蠻和王樂妍之後,這次來拜訪周美玲導演,畢竟是導演,令人不禁嚴肅又緊張了起來。
周美玲一身素雅,簡約的條紋上衣配羽絨外套,她走進會議室裡,看了看攝影機,什麼都不問,開口就先關心自己的服裝儀容:「我要不要去補個口紅,這樣可以嗎。」果然愛美還是女人的天性。
周美玲執導的作品,《死神少女》、《偽婚男女》、《替身》等,很多都是在探討生命議題,還有社會中比較邊邊角角的人物故事。
起初我也不以為意,創作者大多是這樣的。
周美玲撥了兩下頭髮,她決定不補口紅,然後說了句很有意思的話:「人要怎麼樣才能夠活得幸福呢?」
幸福這件事,牽涉到每個人對自我的認同、自我了解,還有對愛情、人生、金錢和價值觀的追求,哲學系出身的周美玲,自然對這些平凡人參悟不到的事情感到興趣。
戲劇是周美玲的創作核心,罕見疾病、同性戀,和那些很邊緣的角色,透過戲劇,更能讓世俗人感受共鳴。
這回周美玲將電視劇《偽婚男女》搬上舞台劇,原本故事工廠邀她來導戲,只要求原封不動搬上舞台就行了,但周美玲心想,「以前我們為了250塊的電影票,在製作層面斤斤計較,現在一張舞台劇的票都要5、600了,我們一定要給出新的東西啊,否則對觀眾太不公平了。」
於是周美玲在編劇階段加入了「象徵系統」,當主角的自我與社會價值觀互相矛盾時,代表內心真實感受的動物就會出現在舞台上,反諷這個約定俗成的世界。
「同性戀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人類早就發現,世界上有1千5百多種動物都曾有過同性性行為,但牠們都活得好好的,也沒因此而絕育啊!會為了同性戀大驚小怪的,只有人類。」周美玲激昂地說著。
周美玲對小蠻和王樂妍這對拉子的演技,給了不差的評價,當布簾拉起,就沒有重來的餘地,演員的情緒,必須得像打上岸邊的浪花,一層、一層,迫不及待、緊追不捨。
假如演員在演出中,顧到了細節,情緒卻跟不上劇的節奏時,周美玲笑笑說:「有時候我會發脾氣,明明可以演得更好,我不想讓觀眾看到妳只演60分,我知道妳們可以演到80分的。」她的眼神炙熱,燒得演員們也得跟上她的腳步才行。
用大自然來對比人類社會,這個創意,也只有周美玲能想得出來,她挺起腰桿,像是在替所有同性戀朋友捍衛主權一般:「人類給自己制定很多規則,這些作為的背後是來自人的恐懼,恐懼『我跟別人不一樣怎麼辦?』但如果解放這些自我,你並不會傷害到別人的。」
關於愛的問題,可以很嚴肅,也可以很坦然,周美玲以自己作為例子,她和她的另一半-攝影師劉芸后,牽著彼此的手,細數每個平淡卻又深刻的日子,也已經17個年頭了。
周美玲不避言,她也曾經和男生交往過,但都不上心,直到遇見劉芸后,才明白什麼叫「對的人」,但是坦承喜歡女生這件事,又是另一段故事了。她往後坐了坐,想起當初跟家人告白時的場景,「他們(家人)很錯愕,可是對我來說就是,『你們慢慢錯愕,我很忙,我就繼續過我的生活囉』!」
想沒都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個簡單的答案,心裡的毛線球,剎那都被理順了。是啊,人一輩子都在尋找自我,當心又離自己更近了一步,有什麼可煩腦的?
話雖如此,周美玲是成熟、理智的,她明白自己的選擇會讓家人擔心,所以出櫃後她唯一能做的,便是「過好自己的生活」。
「我沒有辦法滿足他們(家人)原始的期待,他們早晚要改變的,所以我至少要做到不讓他們擔心,擔心什麼呢?別人會怎麼說妳,這樣工作會順利嗎?老闆、同事、還有社會歧視眼光,會給妳不舒服,造成生活上的混沌,他們是因為愛妳、擔心妳,所以才會阻止妳不要當一個同性戀。 所以為了讓他們放心,我更要把自己過好。」周美玲堅定、一個氣兒都沒換的講完這段話。
而這段話,我也無法消化成其他文字再寫出來。
日子就這樣過著、過著,周美玲在2004年以《豔光四射歌舞團》拿下金馬幾項大獎,爾後又憑藉《刺青》一片,在柏林影展上拿下「泰迪熊獎」最佳影片。
周美玲出現在電視新聞中,照片登在報紙上,她驕傲,卻自嘲:「我爸媽突然覺得這個浪蕩的小孩,居然出現在電視上不是因為社會事件,是因為領獎,他們就覺得『好像不用替她擔那麼多心了』。」
時至今日,周美玲和劉芸后愛得大方,常常與家中6姊妹相約喝下午茶。
2018年的同志議題,已經比10年前、20年前要開放得多,也並非什麼禁忌話題,但周美玲也提醒,在尋找自我的旅程中,對家人的體諒是必須放在心上的。
周美玲遇過很多年輕人會跟她抱怨「又是不我願意的,是他們(父母)要把我生成同性戀的」。周美玲第一次露出緊繃的神情,「你周圍的同伴,接受你的人可能高達8成,但你爸媽那一代不一樣,他們周圍有8成的人都不支持同性戀。」
周美玲心疼所有父母,他們可能會因為自己的小孩是同性戀,被周圍親友指指點點,質疑他們「怎麼會生出一個同性戀的小孩」、「是不是懷胎時吃錯東西」、「要不要讓小孩去看精神科」,她字句鏗鏘有力:「這些輿論壓力,是父母在扛!不是妳年輕人在扛。」
緩了緩情緒,話題回到一開始,我問導演,「做這些小眾題材,不怕大眾不買單嗎?」畢竟搞創作是一回事,生活又是另一回事。
周美玲這才告訴我:「創作,是為了與社會溝通。」
往後一靠,她放鬆了嗓子:「當我們透過這些戲劇故事跟社會溝通,讓社會有機會對同性戀產生友善的氣氛,在這樣的氣氛下,你的爸爸、媽媽…就不會感受到那麼大的壓力,這樣就夠了。」
突然間,我又想起那句「家人是因為愛你、擔心你,才會阻止你…不要當一個同性戀」。
圖/姊妹淘攝、翻攝自故事工廠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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