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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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重新認識了一些人。

不是什麼真心換絕情,被背叛然後認清真面目的那種狗血情節,事實上正好相反。

我和小伍做了十年的朋友,喝了他無數的酒,他給我的印象一直是流連夜店,身旁美女雲集,生活舒適愜意的少爺,起碼他在社交平台上看起來如此。

查覺到他的不對,是這陣子注意到他點讚的時間,從凌晨三四點到早上七八點,感覺他都沒有睡。

於是我問他,你人在國外嗎?他回答不是。

「那你怎麼不睡覺?」我問。

小伍猶豫了一下,苦笑告訴我,他已經失眠十幾年了,每天不吃安眠藥睡不著,運動冥想看書都沒有用,唯一能自然入睡的夜晚,就是喝得酩酊大醉的時候。

「你?你為什麼睡不著?」我百思不得其解,「你這個遊手好閒的二世祖有什麼煩惱?」

我差點沒被他一拳打死。

接下來的一小時,他和我解釋自己的興趣,父母的期待,工作的壓力,家族的鬥爭。在這六十分鐘裡,我了解他比過去十年還多,而我從來不知道他的生活充滿這麼多無力與衝突。

「哇,你…好慘啊!」這是我的結論,「可是完全看不出來,我一直以為你沒心沒肺,是個天生樂天派。」

他斜昵了我一眼,「知道妳年紀一大把了還如此天真無邪,真令吾欣慰。」

我看著小伍疲憊悶厭的神情,忍不住想讓他開心一點:「換個話題吧!上次你覺得開心滿足,是何時,在哪裡,和誰做什麼?」

小伍想了想,給我的答案出乎意料,不是哪一次全場開香檳狂歡,也不是哪一年幾十個朋友替他慶生。

「有次我媽打電話給我,說她聽到我爸和朋友說,其實我這個兒子還不錯,」他笑了笑,「那是一個冬天的晚上,外面又濕又冷,我一個人在家吃外賣,電視上正在播喜歡的影集。」

「我清楚記得睡著前對自己說,今天真美好。」

這快樂如此卑微,好像賣火柴小女孩的心願。

2.

露西每天打電話給我已經連續兩周了,每天她都約我吃飯,儘管她知道我不怎麼吃晚餐,還是死活把我拖出來。她最近工作不順,但出來的時候並不抱怨;我們對坐著,她有一口沒一口的喝飲料,我把菜單翻來覆去,試圖研究哪一道料理卡路里最低。

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和她說:「小姐,妳打算包養我還是幹嘛?我們再這樣見面下去是不行的。」

「包養妳很難嗎?」露西瞪著我,「妳吃得那麼少,何況包養要陪睡的,妳願意下海我還不願意成全呢,我有男朋友了謝謝。」

「那妳每天還約我出來?」我忿忿不平,「不娶何撩,天理不容妳知不知道?」

「我最近心情不好,不想獨處啊!」她比我更大聲,「大不了晚上帶妳回家睡就好了,廢話那麼多。」

「這不是妳那男朋友的工作嗎?」

露西低眉垂眼,「他喜歡獨立的女生,我不想他嫌我煩。」

我不可置信,腦中浮現這些年來她的狀態,永遠都是精神百倍的樣子,是那種明明節目豐富朋友成群,可你知道她能獨自旅行吃飯搬家看電影的人。

「妳本來就很獨立啊!」我狐疑。

「不然還能怎麼辦?」她聳聳肩,「黏人的女生不討喜,自立自強都是逼出來的。」

我一陣心疼,拍拍她的肩:「可憐,今晚我睡妳好了,妳胸比我大,我不吃虧。」

3.

現在正能量真的太多了。

我們被各種不成文的規定洗腦,學習所有可為與不可取,像是成年人要不動聲色,情緒得自己消化,不出眾就出局,受委屈先自我檢討,一定是功力不夠段數太低。這個社會越來越不能容忍軟弱,撒嬌和撒潑都得先想一想。多少次發狀態,你將打好了的蒼涼內容又一個個字刪除,最後寫的是不著邊際的哈哈哈哈哈。

什麼時候開始,我們不再說真心話,硬撐著也要看起來過得虎虎生風?

大概是知道抱怨也沒用的時候。

想一想,其實好寂寞。

我知道強大是好事,可我也明白,除了孩子,沒有人的生活是完全無憂無慮的,所以每次看到那些為自己也為別人加油打氣的文字,我總有些猶豫。

堅強獨立都是一種生存技能,但我希望你不需時時將它們派上用場。

畢竟人生如果一丁點示弱的機會都沒有,那未免太沒意思了。

我們都只是人,會徬徨焦慮,會患得患失,低落的時候自認空白渺小,得意的時候覺得傲視群雄,正能量不是不好,但永遠都保持在那種狀況是反人性的。

誰都難免有想幼稚計較的時刻,沒關係,那就停止慣性討好;只要不是常態,只要不苛求全世界買單。

與其無堅不摧,我更希望你有弱點,這樣才能與別人互相需要,不會最後強大得不期待任何誰。

我不要你外表光鮮亮麗,十全十美地苦撐,我寧願你是內外都平衡,心安理得的七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