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中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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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兩位高中同學,葛雷和南茜。都說人比人氣死人,若要怨懟老天不公平,只要把他們兩個推出來,大家會一致鼓掌通過。

高富帥與白富美。小鮮肉與小泡芙。白馬王子與白雪公主。沒人敢搶葛雷,因為正宮是極品,贏的機率趨近於零。

也沒人敢追南茜,因為皇上地位無可撼動,魯蛇平民哪能輕舉妄動?所以,他們分手,絕對是他們兩人自己的問題。

就那麼點芝麻綠豆大的事,配上帥男孩都會有的骨氣、美少女都會有的脾氣,再摻合著青春的傲氣,兩人都不肯退讓,分手一點也不意外。我問了葛雷,葛雷說:「最討厭女生跩個二五八萬!約會遲到一下會死嗎?」

也問了南茜,南茜說:「他真以為他是全天下女孩的白馬王子啊?我南茜還不缺騎白馬的人呢!」我唯唯諾諾地勸著:「欸,妳沒聽過啊?騎白馬的不一定是王子,可能是唐僧啊!」

南茜白了我一眼,冷哼一聲,顯然不為所動。青春最可貴的是勇敢,稍有不合,絕不委屈,轉身就掰掰!

青春最可悲的是衝動,沒想清楚,熱血沖腦,轉身也掰掰!不知道該說他們是勇敢還是衝動,總之,他們就掰掰了。

我在一旁插著腰冷眼旁觀,思前想後,終於弄懂了,一個有王子病的王子,恰恰遇到一個有公主病的公主,這兩人若不是絕配,那肯定是冤家。後來,兩個人各自念了大學。

葛雷蒐集女友的速度像在蒐集超商集點,大一來個五點,大二來個七點,到大四畢業那數量,應該可以把超商的鍋碗瓢盆、Kitty還是史努比,統統兌換回家。

南茜也是不容小覷的狠角色,憑藉著高挑身材、白皙皮膚,還有一雙總是含著迷霧的無辜大眼,那些賀爾蒙旺盛的男孩,根本不是對手。他們膚淺地進貢玫瑰花與巧克力,給她公主般的尊榮,但狡猾的南茜從不正面承認誰是男友,南茜身邊的位子比她雙眼的迷霧更加撲朔迷離。那四年,他們好像賭著一口氣,虛張聲勢地比賽誰比誰失去了誰更無所謂,誰比誰失去了誰能過得更好。畢業後,南茜進入公關公司,當起公關,天南地北辦活動。

葛雷當兵完,申請到美國波士頓的學校,打包行李去念書了。我還記得,那是大學畢業四年的冬天,葛雷已經在美國工作,南茜倒是厭倦了沒日沒夜的公關生活。聖誕節前幾週,南茜問我,「欸,哪兒有便宜機票可以買?」

「去哪?」

「波士頓。」南茜補著妝,輕描淡寫回我。

「靠,不是吧!」

「就是。我辭職了,趁著有人在美國,有地方窩,我去過過下雪的聖誕節。」

南茜盡力掩飾,但我還是感覺到了,她內心暗暗流動的喜悅與期待。

「南茜,這麼單純?」我瞇著眼。

「如果會發生什麼,就發生囉!」她語氣裡有著歡快。

「這孤男寡女,浪漫的白色聖誕,能不發生些什麼嗎?沒道理嘛!」我早看出她葫蘆裡賣什麼藥。他們真的發生了些什麼,但不是我想的那樣。

南茜從美國回來,一張臉鐵青。

接著,南茜火速找了一個新工作,火速接受主管的追求,火速結婚。

我看不懂,這是在演哪一齣?婚禮上,葛雷出現,坐在我身邊。

「我以為你不會出席。」我說。

「畢業了,工作資歷也有了,不回來,還留在那兒嗎?冬天冷得要命,都成冰棍了。」他撇撇嘴,一隻手玩著桌上的婚禮小物。

「南茜她……」

「她新娘啊。」

「不是……葛雷,」我語氣有點急了,「你不覺得她這婚結得有蹊蹺?」

「又沒人逼她。」葛雷沒好氣。

「南茜去美國找你,你真以為她去過白色聖誕節啊,我看她就是想跟你和好,你別裝傻啊。」這下,我才知道,在那個飄雪的聖誕節,小倆口手牽手要去超市買食材回家開伙,哪知道兩人竟然為了要先買蛋糕還是先買烤雞也能在大街上吵起來。這一吵,南茜跑走了。

南茜走在冰天雪地的陌生街頭,愈走愈委屈,頻頻回望,沒想到葛雷竟然沒有追過來。

聖誕音樂溫馨熱鬧,南茜益發孤單,她是一門心思辭掉工作,大老遠飛來想陪葛雷過聖誕節的,怎麼會淪落到自己一個人孤伶伶在街頭流浪呢?大把大把的眼淚落下,此時,有個聲音傳來,「嗨,女孩,妳為什麼哭?」南茜一抬頭,哭矇了的眼睛看見一個金頭髮帥氣的男人,男人的笑容無比溫柔,還有些眼熟,南茜想起來他是葛雷公司同事。葛雷的死對頭。男人認出南茜,大方邀請南茜參加他家裡的聖誕派對,南茜猶豫起來,這時候,葛雷走來了,葛雷終究是擔心南茜,所以他按捺住自己的不悅,尋原路找回來。南茜看到葛雷,心裡的不滿全湧上了,女人的骨氣也回來了,南茜仰起頭、抹去淚,故意在葛雷面前答應男人的邀約,笑得燦爛無比,像是那年聖誕最清麗的雪花。葛雷與南茜,終究沒有共度聖誕夜。

公主與王子,從十六歲纏鬥到二十六歲,公主不玩了。婚禮上,我怎麼看,南茜似乎沒那麼愛新郎。

南茜的目光時不時瞟過來,當她看見葛雷一股腦兒喝著悶酒,南茜的眼角依稀有淚光閃耀。沒戲唱了。結婚了。

那些日子,我陪著葛雷泡過一家一家酒吧。

每次不到爛醉,他不肯走。

可是一爛醉又走不了。

葛雷紅著眼,痛哭流涕,拍著桌子喊著,南茜、南茜……。

我無奈架起他:「兄弟,早這樣,你幹嘛放她走呢?你這不是有病嘛。」後來,葛雷決定回美國去工作,離開這個傷心地。

我被派去上海工作,跟兩人都少了聯絡。隔兩年,聽說南茜離婚了。

又隔兩年,聽說葛雷返回台北定居。仍是單身。

又隔兩年,我竟然收到葛雷與南茜的喜帖,喜帖上的照片是一家三口,雙喜臨門啊!我參加他們的喜宴。

葛雷一手牽著南茜,一手抱著女兒,三人幸福走在紅毯上。我拿起酒杯,遙敬兩人。

原來要用這麼久的歲月,才能把兩人磨在一起。公主跟王子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呸!

我再呸!婚後一年,兩人故態復萌,天天吵,我三不五時就被Call去當和事佬。

婚後三年,第二胎都出生了,跟我說要離婚,請我去作證。我到了現場,南茜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又說不離了。怪的是隔了一個月,我在臉書上看見一家四口幸福出遊,去北海道看薰衣草。

婚後四年,第三胎也出生了,偏偏還是雞蛋吵、鴨蛋吵,紅豆吵、綠豆吵,吵到最後,兩個人決定分居。分居一直到現在,葛雷帶一個,南茜帶兩個,假日全家團圓,有空一起出國。

分開生活竟然相安無事,歡喜度日。公主跟王子從此幸福快樂,但是不在一起。

不,他們在一起,只是不住在一起。也許,這是對公主病與王子病的人來說,最美滿的結局吧!本文出自《把全世界的溫暖都給你》聯合文學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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