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中,總有些非做不可的事。有的人夢想要去非洲看動物大遷徙,有的人發誓吃盡天下米其林餐廳,有的人心心念念著征服各種高山大海,有的人追求蹦級跳傘的刺激。英文叫做the bucket list, 直譯是“踢罐子清單”,因為過世的另一種說法是踢罐子kick the bucket, 所以回姥姥家之前要做的事,就是這份人生清單。我的高中同學莉亞是個冒險家,她秉持著“姐不是在旅行,就是在往旅行的路上”這樣的精神,有時候呼朋引伴,也會獨自上路。她是我認識最堅持執行清單的人,不到三十歲,她的護照已經蓋滿了各國的出入境章,每一頁都色彩斑斕,像一幅抽象畫。去年冬天,她的目標是去北極追極光。雖然沒看過,但我知道極光這件事要碰運氣,和許多大自然現象一樣。雲層多就看不見,天氣不好也可能向隅,總而言之是一件充滿天意與禪機的任務,與其說看極光,還不如說拚人品。莉亞大概受到神的高度肯定,在抵達的第一天傍晚就實現了夢想,接下來的三天她都睡得很好,還充分享受了跨越雪地的長征旅行,輕鬆愜意。雖然她高度懷疑拉著她雪橇的四隻阿拉斯加犬神經不太正常;前面兩隻一直堅持往左跑,右後方的那隻執意往右奔,剩下左後的狗比較好相處,對方向沒意見,只是很喜歡原地彈跳,導致莉亞的雪橇從頭到尾都成S型軌跡,啷蹌前進。這問題也不大,因為大部分的時候她都跌在地上,只能跟著16隻毛爪的後面追。阿拉斯加這種狗,果然是雪橇三傻之首。她回來之後,我們幾個高中同學聚會,我聽了她征服北極的故事,十分心疼我幾個養阿拉斯加的朋友。看著莉亞的照片,我發現她身邊有個六十幾歲的阿姨,在一群年輕人中有點突兀。“這是我在當地認識的忘年之交,她是一個人來北極的,”莉亞這麼說。“一個人?”我有點驚訝。“嗯,她最近和先生離婚,開始到處旅行,”莉亞又給我看了幾張照片,“他們結婚40年,先生遇見了初戀,回來拜託她成全。”“然後她就這樣答應了?”我瞠目結舌。“她說她本來的意思是能不能給他自由,但不要正式離婚,畢竟大家年紀都這麼大了,”莉亞回答我,“可是後來他的一句話,讓她下定決心簽字。”我等著聽,心想那句話一定非常具有殺傷力。“他說,過去的40年裡,他沒有一天不想著初戀情人。”果然,連我這局外人,聽了心都一陣酸。***
寶玲的第一次戀愛很早,對方是同高中的學長,比她大四歲。他是她爸媽朋友的兒子,兩家人關係很好,看對方兒女都很滿意。後來男生上了同城的大學,這個階段仍然很穩定,直到他去美國深造,兩個人才變成異地。雖然相隔遙遠,但彼此已經有了七、八年的感情,寶玲一年去探望男友兩次,對他的朋友同學也有相當的認識。她充滿著信心,打算大學畢業之後申請同一個學校。大學四年,她很努力讀書,最後果然被男友的學校錄取。對方也很開心,在自己住的那棟大樓替寶玲找了一個單位,兩個人還一起去看過結婚戒指。那個夏天是寶玲最開心的日子;她忙碌地搬家,與朋友親人告別。等待多年的未來那麼燦爛,是她努力許久才換到的,當之無愧。四個月後的冬天,寶玲哭著打電話給我,說男友原來在當地早有另一個女朋友,是他的同班同學,她之前去探望的時候,還見過這個女孩好幾次,大家一起吃過飯。坐在剛簽了兩年租約的公寓裡,寶玲被還沒完全整理好的紙箱包圍;身處於一個親友都沒有的城市,在無數陌生人之中,她唯一熟悉的面孔顯得最遙遠。算一算,那是他們在一起的第九年。***說再見難,是因為我們都想做好人,更因為有時候我們知道自己理虧。於是拖延,於是隱瞞,甚至希望有天對方會受不了而主動離開。人生很短暫,永不褪色的愛情已經很不容易,愛情消蝕後,勉強任何人留下來更是難如登天。人性很自私,我們明知道對不起別人,卻又無可厚非地告訴自己,我只能活一次。追求真愛對於有些人來說,或許就像一定要實現的人生目標,這件清單上的事非做不可,誰都拉不住。這也無可厚非,但如果真的如此,在不得不辜負的時候請顧及道義。不要對同甘共苦幾十年的伴侶說沒有愛過,不要讓對方連根拔起,追隨到十萬八千里之外,才發現你早已和別人開始新生命。開始很簡單,告別才困難。誠實地看著他的眼睛,告訴對方事實;分手已經很令人痛苦,別再以謊言或冷暴力踐踏任何人的自尊。對真心為自己付出過的人,要雙手奉上敬意。說再見的哲學,在於做壞人的勇氣。感情若已辜負對方,起碼可以在品德上展現最後一點善良。不能陪你走到最後,真的很對不起;但不堪的只是我,愛情還是很美,請你一定要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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