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戀情結束時,不免幻想若哪一天街上重逢,臉上要掛笑臉或是冷眼橫眉祝他不得好死,愈戲劇化愈淒美,彷彿人生走這麼一回心痛才算值回票價。然而,當你真的遇見時,會做出的反應往往也像電影般俗爛,或者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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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在小鎮經營早餐店幾年了,生意不壞,他常常騎著機車到處外送,整個小鎮都認得他的外送車。

某天接到一張外送單,他邊抄客戶電話邊想,好熟悉的號碼。但也沒時間多想,提著餐點趕緊跨上機車出門,騎到一戶民宅前,他撥打電話要顧客開門。就在撥出的一瞬間,他好像記起了什麼,大門敞開,是一位陌生的男子,身後站著再熟悉不過的女人,抱著胖嘟嘟的嬰兒。

「總共兩百零五元。」朋友接過鈔票零錢,抱著嬰兒的女人輕輕對他微笑,點了點頭。

那個女人,是他某一任前女友。分得不算好看,交往多年,女人卻劈腿還劈上他哥們,雙重背叛還顏面掃地。朋友那時候咬牙切齒,說這對狗男女天打雷劈。

狗男女後來沒受雷劈,也沒地久天長,很快分了。大概各自又換了幾個,女人結婚生子,可能從其他人那裡聽說,舊情人開了店,賣起蛋餅吐司,油裡來水裡去。

外送後沒多久,朋友邊騎車邊感覺褲袋震動,原來是女人傳來訊息:「吐司很好吃,祝你順利,也謝謝你以前的照顧。」

當初的惡毒詛咒咬牙切齒,其實也都忘光了。朋友暫停在路邊,歪著戴著安全帽的頭想了想,怎麼會是由她來一笑泯恩仇呢,這難道不是他這個受害者的權利嗎?遂打字回覆:「謝謝啦!祝妳幸福。」短短幾字,有真摯有客套好像還有點諷刺酸意,比重不明。

他轉述這件事時,像在說他人八卦,還不忘補充:「她老公跟當初那個小王的型滿像的耶,奇怪,那當初她怎麼會煞到我。」想起當年他氣到雙眼發紅的模樣,真沒想到如今他能這樣往自己傷口上灑鹽還帶笑。

在每一次戀情結束的當下,我們總是苦苦追問,什麼時候才可以不愛了;這種問法就像有一條明確界線,必須想盡辦法跨過去、衝過去、撞過去,才能離開失戀的泥淖,回憶的綑綁。

可能我們都以為,重逢曾深深傷害我們的人之時,必須口出惡言或冷若冰霜,才算是瀟灑轉身毫不留戀。然而實情是,我們都沒有想像中的惡毒或冷漠。

受過的傷不一定需要洩憤才能平復,也可能是後來的日子裡,發現人生最容易被自己絆倒。相較起來,那些背叛、遺棄、欺騙或謊言居然變得無舉足輕重。

那種無意間的重逢,是最容易暴露真心的時刻。毫無防備,那個深愛過也傷你最深的人突然出現,你沒有選擇讓自己變成一把匕首反擊,而是坦然地承接住睽違的問候,用自嘲的幽默為這段緣份下註解。

我們都沒有想像中的惡毒,甚至往往比預料中的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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