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論壇》柯志遠／《永遠的第一名》擺脫框架的純愛耽美

純粹甘冽，直沁心脾，高質感的BL劇《永遠的第一名》是2021劇迷日常的第一道驚喜甜點，小小一碟，誠意跟亮點都多到滿出來。簡簡單單一個關於「暗戀」的故事，可以精雕細琢到讓人禁不住想把玩再三；「永遠當贏過你的『第一名』，是想永遠站在讓你不得不注意到我的位置」，直白但生猛的破題，在揭開內在涵義後感人肺腑；顏值逆天的卡斯陣容，老手搭配新血，不可思議的演技激盪交出了流光溢彩的整體呈現；金鐘導演姜瑞智，維持了《翻牆的記憶》條理洗練的內在梳理，《天堂的微笑》澄澈、乾淨的畫風和氣息，將一個集數不多情節單一的小品劇集打磨得剔透迷人，清新而雋永，不論你腐不腐，都相當值得推薦給你。

短短才三四年時間，台製BL耽美劇從2017年《HIStory》系列、《紅色汽球》等小格局作品的摸索探路，到如今已然成為影視產業旗幟鮮明的獨特「類型劇」，是一種蓬勃，也是一種隱憂。從幾年前因為TA族群（主體受眾）的清晰寡佔，因此每個故事在小眾、分眾的領域格外易於聚焦，總能在極短的行銷週期內襲捲人氣掀起熱議（2018《HIStory》第二季的《越界》叫好叫座，還上了金鐘獎舞台，算是真正站穩了台灣戲劇主要類型版圖的一席之地），然而，潮流風靡最忌諱的就是一窩蜂，偏偏BL劇的門檻相對較低（劇本不需太講究，故事可以千篇一律，主角可以名不見經傳），當台產BL產出的速度頻繁得超出忠誠觀眾的期待，當粗製濫造的劣作冒犯了腐族粉絲的審美，再加上泰、韓、日（甚至菲律賓、越南）BL劇循OTT管道鋪天蓋地地湧入（尤其從2018開始），坦白講，台產BL劇「辨識度清晰」的利多老早蕩然無存，《永遠的第一名》的脫穎而出，憑心而論，已經脫離了以小眾、寡眾當「基本盤」的保護傘，就戲論戲，不論內核、外在都實打實地體現了值得肯定的水平與用心，跟是不是BL沒有絕對的關係。

《永遠的第一名》第一個讓人眼前一亮的特點，在於他跟過往BL劇題材的一刀切：完全卸載了以前「同志題材」總難免又要過水一遍的「出櫃」、「性別辯證」、「家族認同」、「同儕認同」這些想當然而的老掉牙標配，直接精準地從「愛情」的心理層面切入。兩人童年的偶遇給了這個「暗戀」一個浪漫但深刻的心靈支撐，之後「高仕德」以「永遠的第一名」這麼壯烈的方式不離不棄，便顯得無比理所當然，而「周書逸」從敵對、懵懂、衝激、徬徨、擺盪到醒悟，短短幾集內，交代出層次分明又合情入理的轉折，是BL劇裡少見的細膩，更是至今絕無僅有的「就愛情談愛情」（不關出不出櫃什麼事）的成功示範（《陳情令》裡藍湛、魏嬰的感情驚天動地，也沒談出櫃，是吧？哈）。這樣的立場抉擇，保留了創作者對於愛情命題書寫的全然自由，其實，也是大部份觀眾所樂見的。

很多劇迷都發現了，2020開始OTT平台上的BL劇一下子「多到看不完」，韓國的《你的目光所及之處》、日本的《Life線上的我們》之後，一年來陸續推出了格式類似的「短篇BL」（每集十幾分鐘，總長度約莫八集），這種輕薄短小的敘事方式，擺脫了固定線性排播的收視局限，VOD（view on demand）的閱聽習慣吻合現代生活對於手機、網絡的高度依賴，卻也產生了某些「內容太過清水」、「內容沒有記憶點」、「過目即忘，熱不起來」…的埋怨。《永遠的第一名》在這個問題上是掌握得相當到位的，因為故事線的主軸明朗、每集事件設計的訊息量分配平均，再加上年輕演員們演技的活靈活現，一週一集的篇幅兼顧了節奏的流暢和情節推進的勾人，特別值得一提。

《永遠的第一名》的人物設定別開生面很具匠心，沒有高冷神武的「攻」，沒有溫良恭儉讓的「受」，一個毒舌，一言不和渾身炸毛，一個腹黑，笑容裡的潛台詞藏著掖著，再加上週邊的角色個個立體鮮明，一個因為「暗戀」而風起雲湧的校園被形塑得精氣神十足，非常具有說服力。尤其在那些「你才留級，你們全家都留級！」、「你報恩啊？你是白鶴嗎？」突如其來讓人嘴角上揚的生動對白烘托下，每個人物都有光采，很多片段讓人覺得傳神逗趣，都不怎麼像在演戲了。

BL劇不同於一般偶像劇，回溯到目前能掀起現象級爆紅的作品，從《上癮》、《鎮魂》、《陳情令》到《只因我們天生一對》、《到三十歲還是處男，似乎會變成魔法師》，除了主角的顏值在線，更重要的是兩人之間的「CP感」。CP感，就是兩個主角演員在演技上的「化學效應」，化學效應的成敗靠選角，更靠演員對人設、劇情的信念，以及對對手演員的信任，可遇不可求，不是想有就能有的。《永遠的第一名》裡林子閎跟楊宇騰之間的化學效應無疑是這個故事讓人強烈地產生「代入感」的關鍵靈魂，從「高仕德」深邃的凝望，到「周書逸」從傲嬌到中二的解凍過程，無不自然而寫實，不論眉宇間情緒互動的拋接球，或對白啣接的默契和餘韻，都讓人看來通體舒暢，充滿了溫度，是這個戲的最大看點。

《永遠的第一名》的選角策略是聰明而成功的，聰明在完全理解並滿足了「耽美劇」廣大族群的各類視覺饑渴（一列排開，各種男神款，應有盡有），成功在不同資歷的演員有效地發酵出了對彼此的正向引領或刺激，林子閎、張睿家展現了不同於過往的沉穩與性感，一直被業界看好卻沒有太優異發揮的男模范姜彥豐，儘管戲分不是最多，卻終於讓人看到了屬於演員的光芒，李齊和羅德弘各有自己的型款，外型討喜，演戲放得開，沒有太明顯的新人的青澀。印象最強烈的還是氣質極難歸類的楊宇騰，五官細緻卻沒半點陰柔，看來挺柔順氣場卻很嚇人，初試啼聲演技已經自帶穿透力（還有日本口音是秘密技），視覺形象和角色神韻有著極高反差，這種自覺式的表演天賦，值得持續關注。

●作者：柯志遠／作家、資深媒體人、知名娛樂評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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