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老人家暴通報案件快速成長,從每年三千件激增到八千件,是台灣邁入高齡化社會後刻不容緩的問題。不過,大多數老人受到傳統觀念束縛,不願輕易說出受虐事實對外求救,因此醫師的角色就顯得格外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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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醫師如何誘導長者說出自己的遭遇,受虐老人又會出現哪些創傷後遺症,該如何撫平內心的傷口呢?

三軍總醫院北投分院社區精神科主任黃耀進道出事實,以各種家暴類型來說,老人的求助意願最低。

第一,老一輩的觀念是家醜不外揚,外加被自己最親、從小撫養到大的家人打會不好意思講;第二,擔心講了會失去依靠,沒有經濟來源也沒有地方住;第三,覺得講了也沒用,不能改變現狀,或是曾經求助過,社會跟鄰居的態度卻是「你不要想這麼多」,用安慰、忽略的態度去面對,加深他「我講了只是得到安慰,不能解決問題」的印象,抑或是鄰居去詢問施虐者,導致小孩變本加厲施暴,讓老人家覺得說出口非但沒幫助反而更糟,這種情況在心理學上稱之為「習得的無助」。

「直接切入暴力主題,他們會選擇避而不談,但是只要能順利講到施暴的部分,就會願意越講越多。」黃耀進說,為了卸下長輩的心防,他會先從睡眠問題開始了解,建立彼此的關係,再慢慢引導到情緒狀況,最後再切到根本問題。

「受虐的老人身體病痛問題一定很多,通常會憂鬱、吃不下、記憶力變差。」從身體狀態著手不僅可以先掌握長輩的健康狀況,也可以初步了解受虐情形。

受虐老人不只身體受創,心理的打擊更是嚴重,甚至還有可能造成認知功能退化,而且施暴對象是自己最親密的孩子,心理創傷要復原的難度更高,需要花很長時間做內心調整。

黃耀進表示,若是肢體暴力的攻擊範圍是頭部,認知功能就有可能受損。除此之外,老人受虐被打,極有可能出現壓力症候群,對外界的刺激會非常驚恐焦慮、坐立不安。若持續下去,壓力累積在心裡沒有發洩管道,就有可能引發憂鬱症,導致情緒低落,吃不下也睡不著,精神變差,也會容易對人際產生不信任感,把自己關在家不出門,斷絕與外界的連結,認知功能會因此退化地更加迅速。

▲黃耀進表示,以家暴類別來說,老人求助意願最低,主要受到傳統觀念束縛。(圖/擷取自pixabay) ▲黃耀進表示,以家暴類別來說,老人求助意願最低,主要受到傳統觀念束縛。(圖/擷取自pixabay)

此外,老人因病受虐事件頻傳,主要是照顧者壓力累積無處宣洩而爆發的暴力行為。

「失智老人受暴比例不低。」黃耀進表示,不過由於失智症會合併精神行為症狀,出現「嫉妒妄想」、「被偷妄想」和「被害妄想」的病態問題,因此通報案件中,有一部分可能沒有真實的受虐情形。

台北市家庭暴力防治中心成人保護組組長王儀玲也表示,光看通報數據並不準確,曾有失智症患者自己去派出所通報兒子施暴12次,但是調查後發現根本沒有。

不過失智症造成老人對家人大小聲,或是出現攻擊行為,導致照顧者壓力不斷累積,引發暴力問題還是佔多數。黃耀進表示,精神狀態需要精神醫療介入,偏偏這一類老人通常不願意接受治療,老舊觀念會認為「我去看精神科代表我是神經病」、「精神科的藥吃了頭殼會壞掉,要洗腎」等,家屬尋求醫療困難的情況下,子女受創、老人受虐的情況就會形成一個惡性循環。

為此,黃耀進提供了「精神科居家治療」方案,協助社工幫助不願意到醫院看診的長輩,給予用藥和衛教。

談到失智症引起的暴力問題,黃耀進不禁提起一個讓他印象深刻的個案。

「有一個照顧者70幾歲,要照顧90幾歲的爸爸,爸爸嚴重失智,日夜顛倒還對家人有妄想,家庭關係十分緊張,照顧者曾經跟我說『他再這樣我乾脆跟他一起走(自殺)好了。』」黃耀進感嘆地分享,長期照顧導致家屬疲憊,出現輕生的念頭,因此如何「減輕照顧壓力」就是解套的關鍵。

黃耀進表示,醫療端給予家屬用藥,改善失智症引起的症狀,後續再交由社會給予日托、全日安養機構等長照資源,減輕照顧者壓力,家庭關係復原的機率就會提升,不過他認為照顧者產生的家暴案件比一般老人受虐案件更難發現,長照資源是否能擴大到逐步家訪發現蛛絲馬跡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黃耀進表示,失智老人家暴比例相當高,往往是因為照顧者壓力過大出現施虐行為。(圖/擷取自pixabay) ▲失智老人遭家暴比例相當高,往往是因為照顧者壓力過大出現施虐行為。(圖/擷取自pixabay)

反過來說,子女患有精神疾病對父母家暴案件也不少,是家暴法難以進入家門的漏洞之一。

黃耀進表示,通常這一類老人家暴案件並非單純法律介入就能解決,父母會因為自責、內疚捨不得報警,就算被打也會歸咎於生病問題,若是警方強制送醫治療則有可能引發人權議題,因此只能靠醫師協助處理,判斷病況嚴重程度是否需要強制送醫治療,抑或是協助以藥物穩定病情。

除此之外,藉由醫療端輔助,社工不僅能明確地判斷施暴者是精神疾病引起的問題還是一般典型的家暴問題,降低處理時間,也能有效給予正確的協助,補起法律層面無法解決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