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台中東亞青年運動會主辦權遭取消事件,身為三屆冬季奧運國手的翁明義感觸良多,從1976年蒙特婁奧運我國杯葛退賽,處境便越顯艱難。1978年世界高山滑雪錦標賽,翁明義身兼選手、會議代表和教練,代表團想帶國旗參加比賽和開幕式,與會國便召開長達十二小時會議、表決三次,最後才確認我國得以攜帶中華民國國旗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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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翁明義參加歐洲巡迴賽,會場又不見國旗,「我問怎麼沒我們國旗?會場人員指向五星旗說那邊那支,我說那支我不認識,他們表示沒辦法就是沒你們的國旗。我要求他們給我尺寸,我明天就拿來。」

「後來我跑回飯店找老闆娘拜託她載我去裁縫店買布,買回來後我自己裁、自己貼。」拼拼湊湊變出一面國旗,本來貼好就想拿到會場懸掛,結果成品克難,飯店老闆娘的女兒自願幫國旗收邊,「拿出去是最漂亮的旗子。」

當年國旗就代表國格、旗在人在,翁明義參加位於芬蘭拉赫提的世界北歐式滑雪錦標賽,眼看世界各國都把國旗掛上卻還有五支空旗杆,「就是缺少我們的國旗,我堅持要掛,他們說沒有尺寸,但我們後來都很有經驗,出國比賽各種尺寸的國旗都帶過去。」

「主辦說少掛也沒人注意到,我說那多掛我們一支也沒人注意啊!他沒辦法反駁我,我說你假裝不知道我也假裝不知道,我叫選手去掛。」結果主辦單位連夜將五支空旗桿拔走,就怕他半夜偷偷跑去掛國旗

最後主辦單位說不過翁明義,決議開幕式時只會有三支主辦國國旗進場,「我說大家都一樣我就接受。我本來想,你不讓我掛,我到時候就從口袋拉國旗出來抗議、到司令台不敬禮。」結果最後進場前主辦單位跑來「安檢」,確認翁明義口袋裡有沒有藏國旗。

▲紀政(中)於1968墨西哥奧運中奪得銅牌。當年我國奧會代碼為TWN,紀政身上依然可見青天白日國旗。(圖/美聯社)

那是看電影前要肅靜放國歌、看到國旗要行注目禮的年代,全國活在反攻大陸、爭取正統中國的意識形態中,過去國民政府狼狽撤退到台灣,輸掉了國際話語權,至少在運動場上不能再輸掉面子,「我們那時候出國比賽是把國旗印在背上,我自己設計衣服,滑雪裝的褲子上繡著『中華民國』四個大字,胸口繡著ROC跟國旗。」運動場就是國家競技場,偷渡未完的宿怨等著分高下。

翁明義於1973赴奧地利受訓,學的又是台灣欠缺環境的滑雪,「到那邊受訓也要顧面子,我給自己的期許是不要最後一名,至少要贏幾個外國人。」那時跟奧地利國家隊一同受訓,同梯二十幾位選手,奧國教練跟選手說,被翁明義追過的人就淘汰出國家隊,「我拚到前面就剩幾個人而已。」

「那時候我們的目標是我一定要贏大陸選手。」

1978年前後是翁明義運動員生涯巔峰,早瞄準了1980年美國寧靜湖冬季奧運,「得知中國隊參加,我的目標就是絕對不能輸他們。我努力拚,1980年奧運我很有把握,覺得自己一定會贏他們……。」

但1979年碰上台美斷交,同年國際奧委會達成名古屋協議,承認北京奧委會為中國奧林匹克委員會,同時要求中華民國奧委會必需更名為中華台北奧會,且不許再使用中華民國國旗與國歌。從1971年退出聯合國、1972台日斷交,將近十年,台灣於外交處境上磕磕絆絆,直到1979年跌落谷底,真的成了亞細亞的孤兒。

這把外交大火隨即燒到運動場上,台灣處境風雨飄搖,當年拒絕使用中華台北一名出賽,因此遭到國際奧委會停權,我國也連帶缺席1980年夏季莫斯科奧運會與冬季寧靜湖奧運,「1980年奧運,我的成績處於最顛峰,結果沒辦法比賽,這多難過啊!」

中華民國奧運人協會榮譽奧運人蔡辰威表示,當年台灣不服國際奧會決定,認為奧會不能單方面將我方停權,於是我方一狀告上國際法庭,控告國際奧會違反憲章。直至1981年雙方重啟協商,同年三月我國代表於瑞士簽訂「洛桑協議」,確立我國奧會名稱為「中華台北奧林匹克委員會」(Chinese Taipei Olympic Committee)。

1984年我方得以重返奧運舞台,但過去拚命要送進場內的國旗如今被禁止入場,身為老奧運人翁明義表示,當年國手面對這樣的轉變比誰都來得難受,但無奈洛桑協議由國際奧會所認同,我方當時無能為力。

在「奧會模式」下台灣只能退而求其次,翁明義受國家委託繪製了五面「中華台北奧會旗」,先經研究小組選出三面,後再交由蔣經國做最後決定,選出了現在外界所熟悉的梅花旗。1984年塞拉耶佛冬季奧運我方第一次持中華台北奧會旗出場,翁明義擔當舉旗手,回憶當年仍紅了眼眶,「我拿自己設計的旗子進場,進場的時候那種心裡感覺確實很難過,為什麼別人可以我們不行,但為了運動舞台你必需接受。」

▲1984年冬季、夏季奧運是我國第一次持中華奧會旗出場。照片為1984年夏季洛杉磯運動會。(圖/美聯社)

對於當前奧會模式中規範我國無法使用「台灣」參賽,不少國人感到憤憤不平,蔡辰威提到,今年五月國際奧會得知台灣正在發起正名公投曾特別來函關切,也於來函中聲明,洛桑協議是和國際奧會間的契約,國際奧會不可能同意改名一事。

蔡辰威表示,台灣在國際奧會間的身分為「地區會員」而非國家會員,若要為國家會員必需要是聯合國成員和紅十字會會員,無奈台灣兩者皆非,以當前情況不可能成為國家會員。

至於當年洛桑協議中簽訂的「Chinese Taipei」該如何解讀?蔡辰威則提到,1989年我方奧會就曾和大陸奧會達成協議,確定中文為「中華台北」。2008北京奧運時陸媒多稱我方為「中國台北」,我方也曾經出面提醒,後來陸方同意只要遵照奧會模式就全部改稱中華台北,「因此在中國我們也是叫中華台北。」

身為奧運人老學長,翁明義強調,台灣過去就曾因為政治問題退賽,選手努力因此付諸東流,「國家的名字能讓選手比賽,我覺得這是最重要的,我們其實是費了很大了力氣才有今天的結果。」洛桑協議更動的機率微乎其微,若我方堅持改名可以提出申請,但必需停止現有的中華奧會以核准新名稱,流程可能曠日費時,屆時將會錯過數場國際賽事。

「我們那個時候大陸還沒這麼強但阻力已經在,如果重新再選,可能中華台北都不會給你,他要的一定是中國台北……。」

2018亞洲運動會即將於本月18日在印尼雅加達登場,翁明義表示,運動員的思維在於用行動介紹、證明自己,只要拿出好成績,名聲自然會傳到世界各國,「我們好不容易有一個空間,如果政府能把心力跟費用好好培養運動員,多訓練幾個戴資穎,自然而然外界都會知道中華台北就是台灣。」

▲由奧運國手組成的中華民國奧運人協會召開記者會,呼籲應遵守洛桑協議,保障運動員出賽權。(圖/記者許維寧攝 , 2018.0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