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談一個近代台灣史變遷,最適合的題目該從哪裡切?好萊塢有《阿甘正傳》,憨人出頭天的傻氣故事。伊朗有《茉莉人生》,封閉保守中見著了突破新意。台灣近代50年來的風起雲湧,老實說要用史詩類型實在太困難,也難取得政治正確的平衡點。這時宋欣穎導演選擇用動畫談論大時代中的小人物心聲,倒是打出了一張相對安全也富實驗精神的好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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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故事主人翁小琪的生日設定在蔣中正過世的那天:1975年4月5日,就知道這部片可能蘊藏著高濃度政治符號了。所以舉凡戒嚴時期的任何敏感議題,在本片也不假修飾地全擺出來。如因為讀異議人士著作而被請去警局「喝茶」。就連小琪初出社會進入的公司也被貼上了廢省所牽涉的台獨議題,《幸福路上》從表面上看起來似乎只是談論一個女孩的成長心事,但牽動的國族神經可是敏感萬分。就宋欣穎敢砍這刀,就是讓人欽佩的。

《幸福路上》論述的時代背景就是在那個黨國教育底下,小孩在學校被要求不能說「方言」,要講國語開始,儘管這就是那個時代縮影,但呈現在大銀幕上時,不也等於是一種另類「批判霸權」?

而我最喜歡的是小琪班上同學組成的社經背景。有黑手背景家庭的頑劣小童,靠著雙手打天下買下安貧樂道的小宅,卻遇上了921大地震。有單親酒家女媽媽的混血女童莊貝蒂,看似最可憐,卻也在中部酒國經濟底下重新複製了上一代的模式,但更堅強地活下去。

至於小琪則像是你我困在長輩期許與個人意志之中衝撞,多數5-6年級生的時代心聲,符合長輩期許下走往了務實之路,卻未必等同個人的幸福方向。小琪對人生的困惑茫然,是相當寫實的,因緣際會下成了「來來來,來台大。去去去,去美國」的那批時代新秀,但在眾人眼裡稱羨的「去美國」,真的等同抵達應許之地嗎?

小琪親戚哥哥這個角色,更是對照出了早年出走的(異議)知識份子,而哥哥後代的第三代母語/國族認同亦是另一門移民利空,對照本故事主題濃厚的本省結構, 《幸福路上》談論的小人物心境衝突都是你我觸及過的公約數。最容易讓5-6年級生感觸良多的,莫過於隔代教養中的阿嬤群像。故事中的阿嬤如同《魔法阿嬤》般的全能全知,安貧樂道地吐露出原住民開朗性格與敬天地鬼神的信仰,這段算是幫原本略顯無奈抑鬱的基調,添了些魔幻趣味。

這幾年不少台灣電影都嘗試碰觸時代敏感的政治立場,《幸福路上》算是最全面的一部。從黨國時期到衝撞立院,你我熟悉的近代史都在本片上演,甚至也對藍綠政治要角也有不少篇幅指涉,這些曾經帶給人們幸福想像的,最後多半要面對承諾跳票,大時代中的小人物中心信仰一次再一次地受到質疑,這其實也是在看這部片的時候最大的一道矛盾揪結。

表面上看的是「你成為你小時候期許的大人嗎?」但更鞭辟入裡的是:「我們有讓整個社會成為小時候期許的樣子嗎?」答案是讓人疑惑的,為何我們一次次地抗爭理想到最後可能都換來一場空。故事論述的政治意味確實是相當鮮明,即便只是「畫外之音」,或是驚鴻一瞥的「小角色」。但都已經填補了那些我們所未曾理解的場邊無奈心聲(如陳水扁女兒在片中角色)。

影片最讓人動容的,其實是小琪母親為了做「資源回收」,長年囤積下來的「安全感」,在冰箱裡成了一道巨大的缺口,那些腐壞的食物如同環境蝕啃著寂寞,只能越堆積才能越感到安全,女兒不在身邊的親情遺憾難以彌補,卻又不能召回異鄉發展的壯志理想。《幸福路上》看似可愛輕鬆,談論成長過程一點一滴的親情拉拔都是我們熟悉的元素,輔以政治拉扯著社會運作,大時代中的小人物心聲,每一滴淚都是史詩。

●作者:膝關節/影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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