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一年,我在清華的社團學弟突然深夜急忙跑上台北來找我,他們揹著帆布登山大背包,裡面都是當年我們畢業時留在社團的一些課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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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明的《台灣四百年史》、簡體字版的馬克思《資本論》、簡體字版的黑格爾《歷史哲學》、李宗仁回憶錄、顧維鈞回憶錄、卡爾‧巴柏的《開放社會及其敵人》、李宗吾的《厚黑學》‧‧‧在那個《刑法100條》還存在的年代,這些當年我們陸陸續續從台大旁邊小巷子買到的所謂「禁書」。

說是「禁書」其實有點誇大了,從一九八○年代開始,台灣的大學校園進入了所謂的「啟蒙世代」,一些政府不准公開發行的書籍,在台大旁邊的小巷子裡,幾乎是眾所皆知的所謂的「谷風」或「蒲公英」出版社的小發財車會賣這些書,當年雖然不在台北,清華、交大,甚至遠在台南的成大,自認是「進步」、「基進」(不是激進,是自認從基層思考的進步思維)或追求「獨立思考」的學生,有機會北上台北,就會帶幾本回學校研讀。

畢業要離開校園的時候,學弟們撒嬌懇求我們把書留在社團,怎麼如今像燙手山芋般拿上台北要還給我們?

原來是調查局直接闖入清大校園,抓走了當時還在清華讀書的廖偉程,在調查局人員當時所透漏的所謂廖偉程涉及「叛亂」的罪證之一,就是搜出了史明的《台灣四百年史》、簡體字版的馬克思《資本論》,爆發了所謂的「獨台會叛亂案」。

沒想到這幾本書竟然就可能觸犯會被槍斃的「刑法100條」,學弟們嚇壞了,他們說有的書他們已經偷偷埋在人煙罕至的清華後山山谷裡,我們這些學長當年留下來的「叛亂罪證」,拜託學長自己去解決‧‧‧

真的,那就是當年的台灣,雖然已經解除了戒嚴,但是《刑法100條》仍是高懸在國人頭上的一把刀,隨時可以假借個名目就砍下來,人頭落地!

天佑台灣,台灣人持續的努力和抗爭,一九九二年,《刑法100條》被廢除了,台灣,走過了那個肅殺的時代,邁向民主與法治。

歷史不會重演,也不該重演,依照當年讀過的黑格爾的說法,歷史若重演,就是悲劇或鬧劇了‧‧‧

沒有想到,跨入21世紀的台灣,號稱要向國民黨追討「轉型正義」的蔡英文政權,竟然拿著所謂的「國安法2條1」,鬧出了讓台灣被大陸譏笑的鬧劇。

台北地檢署和調查局人員在19日,以罕見的搜索票、傳票和拘票「三票齊開」,更以四路人馬同時進擊的大動作,上演了所謂的王炳忠涉及觸犯國安法的共諜案,沸沸揚揚,又無保請回,讓台灣的法治與人權,竟淪為笑柄。

王炳忠是誰?他不過就是一個已經快要泡沫化的小黨,新黨的小小黨工,幾次亮相時,總是用五音不全嗓音在唱著「中華民國頌」,這樣的位階,這樣的層次,有能力去蒐集或接觸到民進黨完全執政下的「國安機密」?

如果連王炳忠這樣位階的角色,真有能力掌握到所謂蔡政權的「國安機密」,真正暴露的機密就是蔡英文政府真的是太無能了,連王炳忠都可以滲透突破,拿到機密,那麼中國、美國和IS,有設備、有專業技術,恐怕早就把蔡英文政權看透透了!

司法案件仍在進行中,難以定論王炳忠是不是真的是所謂「共諜」?

然而,三票齊發、四路進擊,當然應該是情治單位早有相當的信心,也掌握了許多鐵證,所以雷霆收網。

結果,幾天下來,顯然情治機關並沒有拿到一槍斃命的任何鐵證,至少應該有證據把王炳忠合法申請羈押並免串供吧,但是,卻連這樣的證據都沒有,當王炳忠被無保請回後,鬧劇接連上演。

最大的鬧劇就是,為了遮掩荒謬,相關單位說在王炳忠家中,搜到了人民幣‧‧‧

人民幣就是罪證?此言一出,譁然了!

過去那個肅殺的時代,幾本書,就可以入人於罪,至少可以證明「思想不純正」,沒想到號稱「人權立國」的蔡英文政權,比蔣介石更進步,只要幾張可能幾百萬以上台灣人家裡都有的紙鈔,就可能是國安重罪了。

我在此「自首」,我有幾張美元,可能是「美帝走狗」?我也有人民幣,應該觸犯國安法二條一‧‧‧

這樣的驚弓之鳥丶杯弓蛇影的政治環境,其實不叫「綠色恐怖」而是「綠色恐慌」,代表著這個政府已經毫無自信了,和當年那個威權時代的蔣家政權一樣,疑神疑鬼,拿著雞毛當令箭!

更讓人難過的是,中國大陸竟然發起了「一人一圖,搶救王炳忠」,大陸大學生和網民,拿著聲援字條拍照,在微信和微博上張貼,看看其中字眼,竟然是直斥台灣缺乏人權,大陸人民要搶救台灣的信仰自由和言論自由了‧‧‧

想也想不到,曾幾何時,台灣人民最自豪的民主人權,竟然在蔡英文時代,變成是大陸網軍發動起來要「搶救」?

荒謬至此,讓我這個已經上了年紀的當年之「啟蒙世代」,潸然淚下‧‧‧

●作者:黃創夏/資深媒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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