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清德即將在520上任，對岸頻頻施壓，美日則大力相挺，眾人目光不是放在人事安排，就是演說內容。但對這一任總統來說，內外挑戰不可謂不艱鉅，不論怎麼說，說得多漂亮，即使金句博得滿堂彩，也只是一時煙花，接下來全是考驗，永遠只有一半人相信，另一半人不信。所以，賴需要思考的，不是文字的修飾，而是更深刻的點出現狀的核心，與未來的主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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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體報說，賴的演說中，將提到台灣將推動「價值外交」，與自由、民主的國家站在一起。既然提到「價值(Value)」，那便該更深入點，自由、民主是一種社會型態與政治制度，仍未碰觸到根本的價值觀。真正的價值觀是一種「選擇的規範」，一種遇到極好的「價格(Price)」也不願意賣掉的東西，一種有利可圖也不跨越的邊界。就像女生堅持不賣身，公務員拒絕給財團特殊利益，那是一種超越法律規範，自我約束，自我要求的行為模式。「法律沒有說不能做，但眾人覺得不該做，你拒絕去做；法律沒有說應該做，但大家覺得你該去做，而你也挺身去做了。這叫道德。」「價值」便是一種道德範疇的東西，虛無飄渺，不像利益與價格那般實在，卻如風一般人人有感。
賴要追求的是這種高道德標準的「價值」嗎?那可得好好想想。最近灰頭土臉的蚵仔師父，十年前也是以清新脫俗之姿登上政治舞台，「垃圾不分藍綠」，結果現在被發現比藍綠還垃圾。「推倒藍綠高牆」，卻自建白色巨塔，所有人見財團都要登記，他自己不用。涉及偽造會議紀錄，工程減項發包再追加預算，千山萬水總是情，容積一坪換四坪。他個人與政黨「私」的考量，超越了「公」的邊界，就算沒有金錢對價，也一定有人情交換，於是「刀叉吃人肉」的抨擊，演成了吃銅吃鐵的「人肉吃刀叉」。
誰在野時沒有高道德標準?但執政後卻總是變成另一張嘴臉?「承受苦難易，抗拒誘惑難」，上位者也許不自己貪圖這些誘惑，但身邊人、底下人呢?現實政治中，領導者永遠得在「水清無魚」和「混水摸魚」間，睜眼閉眼的來回遊走，那是無窮無盡的兩難選擇。世上沒有完美的聖賢，也沒有足堪典範的哲學家皇帝，烏托邦式的美麗新世界永遠只存在於小說中，馬基維利式的現實君主又著實令人厭惡，到底該怎麼做呢?邊界在那裡呢?這是每一個政治領導者都必須面對的難題。
愈纏繞在這些掰榨漿草式的無解中，領導者就會愈心口不一，自我矛盾，髮夾彎式的左扭右拐。戰爭與和平，多數人當然選和平，但歷史告訴我們，一味追求和平，也不見得能換得平和的生活。反之，準備好應對戰爭，反而有機會換得一種「恐怖平衡」，沒有安全感，卻有實質的安全環境。那為什麼就沒有一個領導者，願意告訴大眾，這個不完美的世界，醜陋卻堅實的現實呢?善意的謊言，也是一種必要的價值嗎?那勇敢面對惡鄰居的勇氣，是一種值得彰顯的價值嗎?這是領導者需要深思的選擇。
也就是說，賴總統必須認清，他現在所面對的種種現實，使他必須擔任一個「危機領導者」。他核心的問題，是贏得人們的「信任」，而不是一直說好聽話，去搏得人們的掌聲。靠聲量飛上天的SeaFood，已經快變成蚵仔煎了，就算沒有五大案，也早在消風了。「信任」才是危機時代人們願意傾聽的關鍵，才是化危機為轉機的核心要素。而「信任」對一個執政者而言，實施起來最為簡單，因為他有龐大的行政資源，但在野對手沒有。人們為什麼會相信另一個人?無非是「聽其言，觀其行」，說得保守，但成果超乎預期，人們自然就信了。不是靠話術，不是靠廣告，而是靠口碑。就像TOYOTA號稱三代車一樣，從爺爺開到孫子都開不壞，口碑出來，信任感就會不斷累積，情感也自然長出來。
在台灣的公務體系中，領導者是最關鍵的，其次是領導者所任用的高參與次級領導者。台灣公務體系向來是「向上看齊」的，為了討好長官，會完成長官交辦的任務，許多奇怪的招數都會使出來，於是才會有偽造會議紀錄這種事。但這種組織風氣也不是沒有好處，如果領導班子言行合一，要求所有公務員面向人民，務實解決人們面對的種種問題，作威作福，爭功諉過的人通通拔掉，這種風氣就扭過來了。從「向上看齊」轉到「向前看齊」，只需要觀念調整，與幾個事件。
公務員不是高老百姓一級的人員，他們要平視人們，幫大家解決問題。舉個例來說，一個社團打電話到主管機關詢問如何取得經費補助?現在通常會收到「於法無據」的回答，但好的公務機關會告訴你本局沒有這項業務之外，還會告訴你該準備什麼文件，該向那個機關申請。每天喊中共對我虎視耽耽，那有沒有全力整備民防體系，讓人們知道應對戰爭狀況時，自己可以做點什麼事呢?民防編組與訓練有沒有推動普及呢?
當領導班子還是滿腦子「照顧」、「保護」、「安心」這些詞彙時，背後的價值就還是一種家長式的，由上往下看的角度。真正的自由民主，根植於全體「公民」所組成的「公民社會」，權利義務是對等的，歐洲的騎士，不是誰都可以當的，要有一定身家財產，買得起馬匹盔甲，才有上戰場的資格的。當領導者向大眾訴求，我們的價值是自由民主時，有沒有同時告訴大家，公民的權利義務該怎麼界定?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所有的好處都是有代價的。想要入籍?可以，權利義務均等，至少要先認同台灣，這點要求不算過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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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賴總統要面對的，不只是一篇漂亮的演講稿，或一段平安喜樂的幸福執政歲月。他要面對的，是國內外無數挑戰，與台灣公民社會的建立。他該擔心與思考的，不是連任選舉的成敗，而是做出一連串讓人肯定的口碑。他需要的，不是無數精細的政治考量，不是更多光環與榮耀，不是打垮對手陣營，而是強大領導力，而且是那種結合現代管理能力，能夠讓政策與理念貫徹到底，甚至改變組織文化的領導力。這可不是個簡單的習題，而是摸著石頭過河，充滿爭論與挑戰的路徑。
●作者：吳崑玉／專欄作家、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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