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有許多人擔憂川普在今年大選可能會再度當選,而擔憂的理由各有不同:華府建制派擔心川普破壞「美國傳統」,保守建制派如前眾院議長Paul Ryan認為川普這人根本就不是什麼保守主義者,而是「民粹的、專制的自戀狂」;自由建制派如拜登直稱川普是「對民主的威脅」。極左譬如眾議員團體SQUAD則擔心川普再起,將會激起更多的白人歧視;又這些左派在以巴衝突上,也比較同情巴勒斯坦難民,但川粉是挺以色列的。
我是廣告 請繼續往下閱讀
對外國人來說,烏克蘭人擔憂川普當選後,將會在川粉壓力下,阻止美國繼續援烏,讓烏俄戰事走向以一個令人恐懼的結局。中國政治菁英尤其是習近平對於川普的感受恐怕還停留在疫情期間美中貿易戰、軍事戰的直接衝撞。老歐洲如英、德、法則擔憂川普的當選,會導致美國降低在北約的軍費負擔,而川普的確也鼓勵普丁去攻擊任何對北約軍費貢獻太少的歐洲國家。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韓國與日本身上,菲律賓領袖也會有相同憂慮,因為這些國家都有美軍駐守。
儘管這些國內外的反川理由,卻都無法否定一個事實:那就是二月底的各家民調從《經濟學人》、Bull Moose Project、538等,川普對上拜登的民調不是五五波,就是川普還小勝個6至7個百分點左右。同時共和黨初選至今,在第二名的海莉(Nikki Haley)最有可能贏得勝利的母州南卡,海莉儘管拿了40%的選票,但川普卻拿下六成支持獲勝。相較之下,在稍後的密西根州民主黨初選,仍有13.7%的民主黨選民投出「未許諾」票(uncommitted),並未把票投給現任總統拜登;比起2012年時在密西根州的民主黨初選中,同為尋求連任的民主黨總統歐巴馬,當時僅有約11%的民主黨選民投下「未許諾」。顯示民主黨員對拜登的不滿更高,這與密州有不少阿拉伯裔與自由派選民認為拜登不夠支持巴勒斯坦有關。
總之,這個令人難以捉摸、言行非常恣意的川普,儘管官司纏身,儘管非常多人討厭他,但川普所席捲的民粹主義不但沒有倒,2024年的下半年甚至還可能獲得美國半數以上的選民支持,到底是為什麼?
其實,川普所受到的支持,可能與他本人沒有直接關係,而是與川普風格所引起的共鳴有關,這些聲音是對美國現狀的不滿,早已匯聚成數股勢力,儘管不同勢力的訴求各有不同,但可以在川普身上找到最大公約數,我們也許可以稱這些公約數為「川普主義」。更明確說,川普主義與川普本人有可能是兩種不同的東西。列舉一例,川普在疫情之後對中國不斷出招,並且加大打壓力道,從貿易戰到軍事戰,當時冷戰甚至有可能轉熱。但其實在2017年之前,川普跟習近平關係是很不錯的,川普當時還訪問北京,讓操著一口流利中文的小孫女阿拉貝拉唱歌給習近平聽,甚至背誦「人之初、性本善」給習聽。由此來看,川普心中到底是討厭中國還是喜歡中國,的確不是很清楚。所以研究川普這個人,真的不如研究川普這個現象,或者川普主義後面的意涵?
很多人說川普學問不好,對於共產勢力認識不足,他缺乏中心思想,也沒有完整的外交章法。這樣的評論也沒錯,但這些評論卻忽略了在川普執政之下,川普團隊其實培養出不少堅決反共的美國政治人物,包括前國務卿龐貝奧(Mike Pompeo)、前首席策略師班農(Steve Bannon)、競選班底納瓦羅(Peter Navarro)、甚至與川普後來鬧翻了的前國安顧問約翰波頓(John Bolton)。這些人有些是從美國優先的孤立主義立場出發來反中,但實實在在就是反對民主國家無限制地縱容中共,他們也不要美國再走養虎為患的路線。儘管川普在2018-2020年之間曾經有幾次興起不要與中國加深衝突的念頭,但在「路徑依循」的慣性下,川普後來的對中路線的確受制於這些實際執行的政務官,讓印太戰略的抗中成為基調,一直到了拜登選上都必須要延續。
因此,川普本人的空洞、不可預測、恣意決策混雜在充滿了「共同決策者」與「政策執行者」的聯邦行政機器當中,川普一反常態的作為,常常就會產生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而我們也都知道,「常態」與「傳統」往往對於大國與既得利益者有利;但「反常」與「反建制」甚至「反菁英」,才能對於「落水狗」有利,而說台灣是國際社會的落水狗,是長期被中共霸凌的落水狗,應該不會有太多不同的看法。
就美國國內政治而言,川普本人也許很難代表什麼保守主義,前共和黨領袖麥肯(John McCain)如果地下有知川普想要代表什麼保守主義的話,應該會氣到從棺材裡跳出來。但其實「川普主義」卻有可能是對於華府、東岸、西岸等長春藤盟校畢業的菁英一百年來力促的「自由主義」最大的反擊。尤其這些像拜登一樣的老白男,都有以下特徵:男人、白人、住東岸、戰後嬰兒潮、大學畢業、中產階級。在拜登傳的作者歐逸文(Evan Osnos)眼中,只要符合這些標準的美國人等於「抽中了大樂透」,這一類人不用擔心戰爭、不用擔心被歧視,也沒有貧窮或缺乏的問題。
但在川粉眼中,更大的問題是,這群政治菁英在美國政壇獨領風騷好幾代,所塑造出來的美國,不但黑白衝突未解決、憲法修正案第二條擁槍不受保障、虔誠與傳統被破壞、未出生的嬰兒被殺害。然後是拜登這樣的民主黨人縱容聯邦政府無限制的擴大,「國家主義」取代了美國人原本引以為傲的「社區」與「城鎮」(townhall)。川普本人也許沒想這麼多,但受夠了自由主義的中西部與南方白人需要一個出口,一個敢「政治不正確」地一語道破華府偽善面具的非建制派圈外人。但弔詭的是,川普出生在紐約皇后區的一個富有社區,他本身也是前面所謂抽中大樂透的一群人之一。在川普年輕時,他就是與希拉蕊、柯林頓夫婦在上流社會玩在一起的,2001-2009年之間川普甚至曾經加入過民主黨。先不論川普本身是否偽善,川普的崛起、或者你可以說川普幽靈久久無法散去,其實是華府建制派用來治理美國的自由主義所伴隨而來的副作用。這可能與川普無關,而是與對自由主義的反作用力有關。
至於台灣人,應該更客觀、密切觀察川普現象,儘管他的再度崛起對台灣是福還是禍,一時之間我們還無法看的很清楚。但「川普學」與「川普主義」需要有更多系統性研究,尤其是從台灣安全視角切入的研究。
我是廣告 請繼續往下閱讀
●作者:邱師儀/東海大學政治系專任教授
●本文為作者評論意見,不代表《NOWnews今日新聞》立場
●《今日廣場》歡迎來稿或參與討論,請附真實姓名及聯絡電話,文章歡迎寄至:opinion@nownew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