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選後許多柯粉不認輸,狂喊作票,號召上街頭抗爭,轉傳者不少,但呼應者寥寥。這種情形在韓國瑜選輸後也曾發生過,至今還有人深信韓國瑜是被作票作掉的,只不過人數極少。罷韓成功當晚,也有韓粉領導高喊上街頭,結果天亮清醒後,半隻貓都沒有,連鼓動者也回家睡了。中選會與事實查核中心,對於大選開票爭議,也一一清楚說明,此事應只會於少數鐵桿中流傳,而不會演成川普敗選後那種衝進國會的暴動,台灣社會應可重歸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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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狂暴的訴求,主政者常會被其音量嚇到驚慌失措,但真正的關鍵是呼應程度。某次選後,若干前本黨的外圍團體高喊要「重選黨主席」,還開了臉書粉專,嚇到組織部馬上打電話來要求文宣部反制。我回問那個粉專開了幾天?三天。有幾個人加入?16個人。好歹前本黨當時還有1萬6千個黨員,理它作啥?這次也一樣,即使網紅散佈作票影片傳播甚廣,但有幾個人信?又有幾個人會跟他們上街頭?選務單位本身已清楚說明,選務工作者也跳出來打臉,檢調接下來應對散播謠言者進行偵辦,即使柯P仍以模糊語言一筆帶過,這些謠言雖然還會存在於若干深藍小群體之中,但無法擴散,更無法獲得呼應,時間便會消滅情緒,堅信作票且鼓動反抗者終會被旁人視為肖ㄟ,社會終歸平靜。
但我們經過這次大選,需要深思的是,民粹型、宗教式的政治群體,已在台灣取得四分之一的立足之地,這是台灣民主必須面對的問題。到底是什麼東西造就了這種群體?值得我們深思應對之道。
希特勒經由威瑪共和民主過程崛起,透過民粹主義取得政權,再用各種手段將民主制度消滅,成為獨裁政體。這個歷程一直是德國與西方世界在二戰後研究的主題之一。彼德杜拉克在逃離納粹德國後,寫過一本「經濟人的末日」,後又發表他的回憶錄「旁觀者」,德國名記者哈夫納(Sebastian Haffner)也寫過四本書,「破解希特勒」、「不含傳說的普魯士」、「一個德國人的故事」、「從俾斯麥到希特勒」,從德意志的歷史、民情、政治運作,一路解析到希特勒崛起的過程與手法,都對理解民粹主義與其手段、話術、動員,有相當的參考價值。
在兩位大師的親身經歷敘述中,希特勒的崛起導因於一次大戰後德國整體的衰敗,以及政治體系的無力應對。幣值的崩潰與上萬倍的通膨,擊垮了德國經濟,但左派來過,右派來過,基督教來過,社民黨來過,連共產黨也來過,都無法解決問題。社會氛圍陷入「絕望」,向從未執政過的群體「投射」希望,形成各種激進主張的溫床。
希特勒與納粹黨的話術簡單有效。他們將所有問題歸納為一個簡單的結論:猶太人與「凡爾賽和約」,一戰的失敗是因為猶太人與外國勾結,其實德國並沒有輸,是輸在內部敵人。凡爾賽和約像緊箍咒一樣,勒死了德國人的創意、勤奮、與活力,那是未來要消滅的敵人。於是充滿生活挫折的心理得到了舒緩,不是我不行,不是我們這個民族廢,而是奸細與敵人搞死我們大家。這種心理上的舒緩又同時創造了同體感,只要我們消滅這些內外部的敵人,優秀的亞利安人必能一展鴻圖,大展身手,贏得勝利。
那對於實質的經濟問題要怎麼解決呢?納粹對農民說:「穀物收購價格要上漲。」小市民恐慌了。納粹又對小市民說:「麵包價格絕對不會漲。」這下麵包廠老闆們坐不住了。納粹又對他們說:「絕對會保證你們的收益。」現在換經濟學家困惑了,既要漲原料價格,又不漲最終商品價格,還能保障生產者收入,完全不合所有經濟運作原理啊!這需要「神蹟」啊!於是納粹又說了:「那你們為什麼不讓我們來做做看?就是因為沒那麼簡單,才會被視為『奇蹟』啊!」這個段子有沒有很熟悉?
柯P跟A說A想聽的話,跟B說B想聽的話,每個人都從他的話語中得到了投射希望。但現實上其間有無數矛盾,有知識的人都覺得不可能做到。此時他便反過來訴求,「那讓我做做看嘛!你怎麼知道我做不到?」
現實上希特勒做到了嗎?一開始的確做到了。他用的方法就是嚴厲管制與大灑幣,國家出錢蓋高速公路,做基礎建設,擴張軍隊,達到充份就業,大多數人都能喘過氣來了,於是對希特勒的神諭從此深信不疑,獨裁真的比民主好太多了。問題是,國家的錢從那裡來?搶啊!搶劫最有錢的猶太人,不就有了啟動資金了?國內猶太人搶光了怎麼辦?搶其他國家的啊!於是希特勒必須不斷擴張,搶捷克,搶奧地利,搶波蘭,搶法國…,搶光當地猶太人,接著抽乾佔領國的勞力與資源,維持德國國內的繼續繁榮。
納粹黨更厲害的是宣傳,靠的還是封鎖消息與佔領通路。納粹先把所有報紙管制起來,不准有其他聲音存在。然後自己經營新興媒體,廣播與電影,全面造神。人性是會被新鮮事物吸引的,尤其是年輕人。納粹還頻繁舉辦各種活動,包括希特勒青年團等團體,培養同體感,固化其支持者。這些政治技術,後來全被前蘇聯、中共、以及國民黨抄了個遍,成為威權統治者的法寶。
總結而論,希特勒這類民粹主義者的崛起,需要一個換誰都無法改變現狀的「絕望溫床」;然後創造一個內部敵人和一個外部敵人,讓絕望的人們「發洩恨意」;再靠著碎片化的承諾,讓絕望的人得以「投射希望」;再佔領新興通路,控制「話語權」;最後藉由運動與選舉,取得政權。
說實話,要對應這種民粹主義的挑戰,執政者是很頭痛的。傳統官僚系統與建制派既得利益者,若不鬆鬆手,少賺一個零,讓執政者得以用些社會主義手段,改變絕望群眾的現狀,減緩其痛苦根源,並建立一個得以循序上升的社會階梯,這個民粹主義者的溫床便會逐漸擴大。一如最初的那個故事,不滿、懷疑、憤怒的情緒煽動者永遠都有,問題關鍵不是消滅他們,因為消滅不完,而是使其無法擴張。
此外,在政治技術上,「佔領新興通路」是必要的。不要想消滅抖音,而是要去佔領它,除非我們能發展出取代它的新通路。KPTV這種24小時直播,就是佔領新通路的玩法。而要佔領一個新通路,就必須在通路與內容上都有足以吸引目標群眾的能力,通常這不是建制派或體制內人員玩得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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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講,國民黨早被年輕人拋棄,不再是年輕人的選項,所以年輕票即使對民進黨不滿,也不會流向國民黨。真正的問題是,久居執政的民進黨正在國民黨化,如果不能找出年輕人關心的問題並予解決,那下次選舉只會更慘。王義川講的問題雖然刺耳,卻很貼切,而這並不是民進黨一個政黨的問題,而是所有老派政治人物,都需要面對的棘手問題,這可比立法院長誰當?誰的執政成果有功有過,都更根本,而且致命。
●作者:吳崑玉/專欄作家、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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