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亞洲的夏天刮起一陣帶動性別意識的風暴,首先是一股相繼爆出性騷與性侵案例的低氣壓沈重地壓在台灣政治圈、娛樂圈、藝文圈上,形成波及社會的「#MeToo」熱帶氣旋;接著進入七月後,影響範圍更大的「粉紅風暴」更侵襲了亞洲各國,在馬來西亞,英國搖滾樂團 The 1975 為性少數喊話的行為被批評試圖「漂粉」其爭議形象,而全球高度關注的兩部好萊塢電影《Barbie芭比》與《奧本海默》,兩者形成的「芭比海默」共伴效應更是掀起性別平權輿論戰的一場粉紅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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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粉紅芭比碰上奧本海默 「雙重特映」形成共伴效應
在看見這兩部電影攜手創下優秀的票房表現之前,葛莉塔潔薇(Greta Gerwig)執導的《Barbie芭比》與克里斯多夫諾蘭(Christopher Nolan)的《奧本海默》共享不少相似之處,例如風格強烈的導演、豪華的好萊塢大明星陣容以及不再是續集之作的原創電影等;然而在播映前,這兩部強片在暑假黃金檔期「硬碰硬」的原因多半被認為與諾蘭和華納公司的分歧有關,沒想到兩部風格極端又選在同一時間播映的結果,不但沒有彼此瓜分彼此票房,反而由票房對決開始雙雙討論倍增,在北美、台灣,甚至全球都爆出佳績,首週末開出超乎預期的票房。
《奧本海默》翻拍美國理論物理學家羅伯特·歐本海默(Julius Robert Oppenheimer)傳記《美國普羅米修斯》,劇情講述二戰時期這名被世人譽為「原子彈之父」的科學家參與研製原子彈、協助美軍在日本原爆的過程,風格與色調普遍被認為更加沉重陰鬱;相較之下,《Barbie芭比》講述美泰兒(Mattel)公司最暢銷的玩具「芭比」從奇幻世界走入真實,巧妙地用歌舞與喜劇諷刺當今性別刻板印象,帶動父權架構與性別政治的討論,畫面色彩安排更無處不見經典的「芭比粉」,兩者無論從視覺、劇情或風格上似乎都相差甚遠。
有趣的是,這種刻意挑在同一佳節檔期挑選風格截然不同電影上映的行銷策略其實早有成功先例,例如環球影業於2002年推出科幻續集《星際大戰二部曲:複製人全面進攻》時也上映英國浪漫喜劇電影《非關男孩》、2008年經典歌舞劇《媽媽咪呀!》和諾蘭的《黑暗騎士》也選擇同天上映,他們都各自斬獲了亮眼票房而未有衝突;而今年同樣採取「雙重特映」(Double Feature)策略又碰上網路討論快速傳播甚至迷因化,從而使大量談及這兩部電影時,網友們刻意以新創詞彙「芭比海默」(Barbenheimer)來形容這股熱潮,人們若非選邊站,就是選擇「兩個我都要」,不僅互相吸引彼此原本的目標觀眾,同時也帶動一般觀眾的「戒心」導致對兩部片產生興趣。
「我們不要芭比海默了」 刻板印象、厭女、地獄梗爭議吹入亞洲
芭比娃娃的問世已橫跨半個世紀、風行全球150多個國家,幾乎可以用「世界上最受歡迎的玩具」來形容,這樣的影響力自然也為真人版電影《Barbie芭比》帶來高度的關注與討論,特別是芭比娃娃經常被批評代表了「過時的女性刻板印象」,加上原型本就是被塑造成一個拜金、性感的塑膠玩物,擅長執導女性獨立成長故事的葛莉塔潔薇如何扭轉芭比的「金髮蠢妞」刻板印象,成功吸引影迷們的好奇。
同時,綜觀社群媒體如臉書、IG、X(下以原名推特代稱)、微博等等,但凡提到《Barbie芭比》電影的心得或發文,總免不了在文末增加一行「#Barbenheimer」的標籤,「芭比海默」迷因更是充滿了各種對《Barbie芭比》主演瑪格羅比的合成、修圖或改造。
然而,網友製造的大量迷因們本身帶有的「地獄梗」特性同時也令《Barbie芭比》引火上身。例如在推特上就有用戶將瑪格羅比的髮型「P圖」改成了投下原子彈產生的蕈狀雲,也有迷因將《奧本海默》的男主角肩上合成飾演芭比的瑪格羅比,並把背景改成燃燒的棕櫚樹、火花與煙柱四起等,似乎在暗示芭比世界遭原子彈的破壞,《Barbie芭比》的官方帳號更是在這些迷因底下一一留言回應並留下愛心、飛吻、眨眼的表情符號。
但官方原先以宣傳為目的的詼諧態度卻引起不少日本網友及粉絲不滿,批評美國絕對不會以官方帳號來開911恐攻或納粹的玩笑,但憑什麼拿核爆開玩笑,以拒看為號召的「#NoBarbenheimer」標籤也隨著爭議愈演愈烈開始被廣泛使用。值得注意的是,日本原定在8月11日上映《Barbie芭比》,《奧本海默》則尚未安排上映檔期,儘管華納兄弟已正式對官方帳號的留言致歉,日本觀眾是否買單仍值得關注。
另一個有趣的現象則發生在中國與韓國。新冠疫情爆發過後,中國境內經濟復甦疲軟,加上國內審查批准的國外電影數量減少,《Barbie芭比》帶起的粉紅炫風似乎並沒有吹動中國社會,根據中國貓眼電影即時票房榜顯示,首週《Barbie芭比》僅排了3.5萬場,同期的中國奇幻國片《封神第一部:朝歌風雲》則被安排了8萬場次,而從上映5天後的累計票房來看,《Barbie芭比》開出人民幣9307.5萬元(約新台幣4億859萬元)的票房,《封神第一部:朝歌風雲》則達人民幣5.02億元(約新台幣22億元),穩居中國票房冠軍。
分析認為,《Barbie芭比》探討了父權社會架構,以及在其之下的男女如何受壓迫,在中國一字排開的「愛國片」與「陽剛動作片」當中格外顯眼,同時《Barbie芭比》也不是中國觀眾感興趣的題材,中國觀眾們更偏好漫威(Marvel)系列、玩命關頭(Fast & Furious)等系列動作大片。
實際情況確實也是如此,中國觀眾普遍已經習慣電影的議題先於敘事本身,因此以「反父權性別意識」、「肯定女性主義」為主題的首波評論與映後心得出爐後,中國影劇評論網站豆瓣上便出現了評分開出極高的8.8分,底下留言討論卻湧入不少差評的兩極現象,微博上更出現了「#芭比差評豆瓣大展」的熱搜標籤,有不少中國網友崩潰破防留言批評「中國的底層女寶也就只能看看這種電影自我高潮」、「歐美女權要完蛋了吧」、「女權主義邪教片,垃圾宣傳片」、「醜國價值宣傳片」、「當一部電影需要煽動對立、裹挾輿論,逼迫某一群體去看,說明電影本身是爛作 」
▲《Barbie芭比》在豆瓣上取得漂亮高分,但留言區卻是一排負評。(圖/翻攝自微博) 此外,《Barbie芭比》在豆瓣的極端表現在韓國「Naver」的評分系統上也出現類似情況,韓國男性觀眾評分6.17,女性觀眾評分9.68,明顯看出男女評分差別很大,不僅如此,根據韓國電影振興委員會數據,《Barbie芭比》自7月19日於韓國上映以來,票房遠遠低於一週前上映的《不可能的任務:致命清算第一章》(約360萬張票),更別提近一個月前皮克斯動畫《元素方城市》(約580萬張票)的成績,首映以來連續兩週票房皆不超過總票房收入的10%,甚至僅售出約46萬張票。
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如今的韓國社會將「女性主義」視為極端表現,任何談及女性權益或有相關討論者彷彿沾染了「精神病」或「說髒話」,而且執政的現任總統尹錫悅更是長期助長這類言論的關鍵角色,他屢屢批評韓國生育率嚴重下降的原因正是「女權」,更提出廢除性別家庭部、韓國不存在結構性性別歧視等言論,吸引大批經濟匱乏或在社經地位相對弱勢的男性支持,而最終公然的厭女與極端女性權益運動者行為,往往造成更多平凡女性害怕自己被貼上標籤而不願出面發聲,就連看一部「感覺是女權教育電影」(註:此為保守主義傾向的韓媒《PenNmike》整理韓網評論之用語)都像是「公開出櫃」坦言自己的「女性主義傾向」,導致在韓國這樣一部集結好萊塢巨星而成的作品卻乏人問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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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rbie芭比》在韓網的評分系統上,男女給分比例懸殊的情況與中國豆瓣類似。(圖/翻攝自微博) 不過相較於韓國「一面倒」的對本片不抱興趣,中國社群媒體上也有不少支持者樂見反對者「破防」(類似台灣的「玻璃心碎」用語),紛紛留言反駁「剛剛看完,這電影真的很平和了,還會用調侃去消解男女對立,沒什麼好破防的」、「現在什麼都能搞成性別對立」、「達到和《82年生的金智英》一樣的社會效應就說明這部片子拍對了」、「簡中男性風評被害得好慘」、「電影做了一半,另一半再次由現實生活裡的男性們完成了表演,諷刺效果拉滿了」。
著有《剩女:中國性別不平等死灰復燃》的哥倫比亞大學兼任助理教授洪理達(Leta Hong Fincher)也指出,《Barbie芭比》在中國並沒有受到審查機構的注意,而在上映後普遍受到好評與高分推薦的原因,更是來自強烈意識到中國社會裡性別歧視、厭女傾向的年輕世代們。
這群年輕世代藉由網路上的評論也成功令《Barbie芭比》殺出重圍,根據中國貓眼電影即時票房榜顯示,到了七月底該片在中國票房已超過1.35億元人民幣(約新台幣6億元);洪理達說,在中國,還沒有哪個這麼明顯是女權主義的東西能有如此強大的商業吸引力。從這個角度來看,在這場掀起性別平權輿論的粉紅風暴下,觀眾們不得不承認真人版電影《Barbie芭比》確實如同玩具本身,是能風行全球、帶動商業價值與影響力的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