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從5月19至21日在日本廣島舉行的七大工業國家集團（G7）峰會之後，幾乎可以確定拜登當局的外交系統對中態度開始軟化。這場G7會議焦點仍在烏俄戰爭，然後對中的部分，G7領袖定調在「去風險，而不脫鉤」(de-risking，not decoupling)，也就是持續將關鍵供應鏈遷出中國，但強調G7並不是一個反華集團。G7領袖深知台海的穩定與世界繁榮息息相關，若台海有事，G7大國勢必都會被牽扯進來，但現階段還不是要讓台海緊張關係無限上綱到有事的時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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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登軟化給習近平台階下
拜登除了要處理更為棘手的國內舉債上限的問題，其實他過往作為華府建制派外交老手的套路，常常是在美國國內議題更為棘手時，就會回到民主黨人重內政、輕外交，或者即使重外交，但走「自由主義」的綏靖路線。有趣的是，拜登這樣的轉變剛好給習近平鬆了一口氣，因為至少從2020年拜登當選後的兩年間，反中其實是鬥的你死我活的民主、共和兩黨之間難得的共識。而反中、圍中、脫鉤中國是川普遺緒，幾年下來已經壓的中共喘不過氣。解放軍在國內民族情緒潰堤之際，儘管屢屢做勢攻台，心裡卻十分清楚力有未逮。前有烏俄戰爭俄羅斯下場做警惕，後又有前議長裴洛西訪台與現任議長麥卡錫見蔡英文，中共儘管面子掛不住也無可奈何。現實就是解放軍如果硬打，將會是習近平垮台流亡的開始。所以習近平盼拜登的軟化一定盼了許久。
國民黨的兩岸融冰也給習近平台階下
從馬英九四月中國祭祖卻政治味超濃背負著許多人的議論開始，顯示由國民黨主動接招的兩岸融冰，也給習近平一個很好的台階下。儘管馬訪中與蔡訪美時間重疊，中共對台一樣軍演、禁航與貿易壁壘，但其實早在今年二月，中共國台辦主任宋濤就呼籲兩岸恢復十六航點，約一個月後陸委會宣布開放包機直航與恢復小三通中轉。《聯合報》社論接著也呼籲中國開放陸生、陸客來台，而香港《南華早報》也報導，最快六月中共將開放讓陸客與中國商務人士來台。換言之，中共不管每天放多少共機擾台，不管在台海大畫幾塊軍演，共軍很清楚自己不但沒有能力、沒有意願打，更深層的是帷幕後面的中國人，對於自由開放的西化台灣深深受其吸引。就連很久都沒有來煩筆者的中共學者，最近皆透過管道要開線上會議，然後回到過去以「學術為名進行統戰之實」的情資蒐集日常，這些會議能換成向上級報告的「點數」，然後點數可以讓他們養家活口。
有趣的是，近來中國許多網路平台還罕見出現反戰文，該貼文寫道「如果發生戰爭我是不會去的，也不會讓我的孩子去，我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和平的時候沒人記到我們，有難的時候才想起我們」。該貼文引起許多迴響，其中一條最經典的寫著「大官的子女老婆都潤去美利堅了，為啥我等韭菜要拋頭顱灑熱血」。不要講中國人貪生怕死不如烏克蘭，甚至連後繼無力的俄羅斯人都不如。更奇怪的是最近中國這種反戰文都沒有被馬上下架，顯示中共似乎也不反對這種言論發酵，要讓攻台聲音降溫。
美國企業研究院 (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 研究員普萊特卡(Danielle Pletka)在《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撰文，她提到習近平好不容易捱過中國封控的民意反彈，也排除了破格連任的險阻，現在是習想要進入休息養生的平原期(plateau)，因此習無意對美或對其他國家升高緊張關係，對台灣也一樣。普萊特卡注意到中共已經撤換掉外交部前戰狼發言人趙立堅，雖然另一位戰狼、中國外交官王毅仍擔任中央外辦主任，顯示中共姿態仍舊未完全軟化，但普萊特卡認為整體而言中國是在降低對外的戰狼姿態。
民主黨內部對於反中的質疑
前面提到拜登上任兩年內，反中是民主、共和兩黨共識，但最近的反中局勢似乎有變，共和黨一樣反中，而且極有可能變成2024年總統大選的基調，前國安顧問、有可能參加大選的波頓(John Bolton)訪台不談，南卡參議員葛萊姆(Lindsey Graham)才訪烏克蘭，他說要讓全世界知道，入侵有多難，並且如果烏克蘭守不住，下一個就是台灣。其他如佛羅里達州州長桑德斯(Ron DeSantis)與維吉尼亞州州長楊金(Glenn Youngkin)近日都出訪亞洲，並高分貝批判中國。
然而許多民主黨人開始不再走川普的反中路線，開始擔憂「群體思考」的抗中基調對美可能產生的後座力，這些擔憂包括：左派的反戰堅持；美國一昧抵制中國會導致美國國內對亞裔的歧視增加；民主黨不應該像共和黨一樣好戰。最後就是以華爾街為首的熊貓派，他們反對在美國經濟復甦的此刻，持續與中國進行經濟對抗，尤其有許多與中共直接、間接有關的遊說團體，在行政、立法甚至最高法院端不斷施壓，告誡美國政府「國家安全不應干擾企業利潤」，這些跟中國做生意的資本家與自由派媒體，已經形成拜登對中繼續強硬的阻力。
另外，自由派寫手包括貝特曼(Jon Bateman)在《Politico》的一篇文章中提到：「華府對中的反華熱潮將會適得其反」。《紐約時報》的佛里曼(Tom Friedman)也警告：「如果美國外交政策的目標不是推翻中共，美國就需要講清楚，不要讓中共誤會」。另外，扎卡里亞(Fareed Zakaria)在《華盛頓郵報》提到：「華府已經屈服於反中的團體思考，而這是很危險的」。而智庫大師阿利森(Graham Allison)也回顧，他在2015年提出修昔底德陷阱警告，並於2022年再次提出，阿利森將眾院前議長裴洛西訪台，比作是奧地利大公斐迪南德訪問塞拉耶佛，當時這場訪問引發了第一次世界大戰。
美中都累了的意外降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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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接下來可預期的是2024年如果拜登贏得連任，美中似乎會回到某一種暫且休兵的氛圍。但長期而言，如果習近平又想要大動作把美國踢出台灣、與把美國踢出亞洲的話，美中之間的緊張關係又會重新升高。不過，民主黨的這種綏靖主義傾向，也要先評估2024年來自於共和黨持續反中所獲得的民意反饋，如果剛好共軍在美國大選與台灣大選期間又放炮，例如之前的中共氣球事件，美國民意對中群情激憤，共和黨若因此而得利，民主黨則不得不回到反中的軌道，而只怕到時為時已晚，可能對於民主黨總統選情不利。
●作者：邱師儀／東海大學政治系專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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