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六日，就在中國軍演恫嚇台灣的幾小時前，法國總統馬克宏與習近平在北京與廣州見了兩次面。對於從1970年代GDP就長期下滑的法國來說，見習近平當然就是要收大禮，會面後習近平對空中巴士下了200億美元的訂單，同時也向法國買了160架飛機。馬克宏在返國的飛機上對媒體說：「美國是法國的盟友，但法國不用事事追隨美國」，更直言「台灣不是歐洲的戰爭，歐洲應該避免因台灣而捲入和中國的衝突之中…歐洲人都無法解決烏克蘭危機了，我們怎麼能令人信服地說：如果台灣有事，我們會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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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講西方民主國家難以苟同馬克宏這樣說，就連法國輿論對於馬克宏如此言論多有批評。推動年改讓馬克宏的支持度已經掉到23%左右，同時法國對外關係上缺乏中心思想，機關算盡就是要請鬼拿藥單，最後自己也得不到什麼好處。去年二月，就在烏俄戰爭即將爆發之前，馬克宏跑去見普丁，兩人在疫情下坐在長桌上隔了六尺遠，馬克宏嘗試調停烏俄，普丁一樣在去年二月廿四日發動戰爭；而就在三月八日美國制裁俄羅斯後14天，馬克宏仍舊與普丁通話。事實證明，這種以調停之名的「接觸獨裁者」，不但化解不了什麼，反而讓馬克宏陷入普丁分化民主陣營的詭計當中。說穿了，在馬克宏眼裡，死於戰場的烏克蘭百姓，可能都比不上俄羅斯的石油與天然氣來的有價值。儘管如此，猶豫不決的馬克宏到了去年五月，還是加入美國制裁俄羅斯。
馬克宏能代表歐洲嗎？
同樣的錯誤，這次馬克宏是犯在台灣身上。就連對於共產陣營相對寬容的左派媒體，包括《紐約時報》都在問一個問題：如果法國連台灣都可以放棄，那麼法國下一個要放棄誰？要不要乾脆連自己在民主陣營的晚節也一起放棄？馬克宏會晤習近平，最不爽的非佛羅里達州參議員魯比歐(Marco Rubio)莫屬。他對馬克宏喊話：你們自己去處理烏克蘭！馬克宏能代表歐洲嗎？還是馬克宏現在領導歐洲？如果以上問題的答案都是肯定的話，那代表美國必須要做一些改變。魯比歐害怕的是馬克宏的騎牆態度會讓共和黨內的孤立主義更為猖狂，共和黨極右派一直有美國應該大幅減少軍援烏克蘭的聲音。美國眾議院中國問題特別委員會主席蓋拉格(Mike Gallagher)也批評馬克宏的言論「令人尷尬，非常可恥，而且在地緣政治上可以說是極為幼稚」。而長期與法國處不好的德國也譴責馬克宏的對台言論。
不管是對台還是對烏，馬克宏著眼的都是用最小成本換取最大利益。馬克宏也不想想在烏俄議題上，美國出了多少力？法國又出了多少力？根據Antezza等人的統計，光是在2022年，美國從人道救援、經濟支持、安全協助、無償武器供應到軍事貸款，在烏克蘭身上就花了768億美金。在同樣的時間內，法國援助烏克蘭約17億美金，只有美國的2%。歐洲國家援助烏克蘭最多的是英國（80億），其次是德國（65億），連遠在北美的加拿大花的都比法國多（42.6億）。對抗這個東歐與西歐國家都十分討厭甚至害怕的俄羅斯，與其說要北約出力，不如說常常都是美國在擦屁股。德國至少還努力幫忙烏克蘭，但法國身為老歐洲，又要美國充當保全，又自以為是博愛的聖母瑪利亞，跑去跟流氓黑道打交道，糟蹋人也不過如此。
法國的衰敗
走「戰略自主」要是有效，法國就不會衰敗過氣了，而且最糟糕的是有錢人家的小孩，家道中落之後的天真浪漫，總以為鬧鬧小脾氣，做做小堅持，可以換來大家對他的重視。法國最近一次鬧脾氣，就是澳洲轉向美國買核潛艦，而不再跟法國買，法國不爽，甚至史無前例的召回駐美大使以示抗議。殊不知澳洲改向美國買核潛艦與AUKUS整體的圍中策略有關，軍售案不是只要考慮賺錢就好，更要思考怎樣維持民主陣營可以有效壓制極權勢力。法國要是不騎牆背AUKUS而行，一定有更多民主夥伴的錢可以賺。事實上，1966年因為與美國針對核武問題對立，法國還曾退出北約，2009年還不是鼻子摸一摸得自己回來。法國菁英所信奉的「戰略獨立」（strategic independence），就是嘴巴上說得瀟灑，但實際上還是有需要北約保護法國的需求。
從地緣戰略的觀點來看，法國在歷史上最怕的就是德國對他的侵略。法國國土也在普法戰爭、第一與第二次世界大戰中遭到蹂躪。同時拿破崙的崛起也曾覬覦過英國，所幸英法之間僅34公里的多佛海峽阻擋了拿破崙的攻擊，也註定了法國政府喜歡用自己的方式當老大的DNA。諷刺的是，法國領導歐洲的能耐不怎麼樣，常常起了一個頭，發現德不配位，盟邦對他愛理不理，就會開始跟大家唱反調。1950年代的法國，為了害怕第二個德國納粹的崛起，召集了一個把德國煤鋼一起管理的歐盟，這樣做當然是希望藉以馴化德國，希望德國好好做生意，不要再回到什麼雅利安人(Aryan)的光榮。怎知德國後來在各方面都發展得比法國更好，尤其在經濟表現與後來的難民危機處理上，現在的歐盟就是由德國扛霸子。
台灣對歐洲真的不重要？
法國近代的外交姿態一直以來就很有問題，到了馬克宏更讓人更看不懂。馬克宏對於台灣的想法，在廿一世紀第廿三年的今天，幾乎是一個違反世界潮流的反指標。馬克宏以為中國很遠，台灣跟法國無關，因此可以一昧的媚中棄台，對法國一點影響也沒有。但其實中共吃下台灣的那天，正是普丁感到振奮進而拿下烏克蘭得以繼續西進的日子。1812年的俄法戰爭，拿破崙的長征就是栽在俄國寒冷的冬天，是俄國讓當時法國建立的歐洲秩序很快被逆轉。看不遠的馬克宏看不出來更迫切的敵人不只是俄國，還有中國，更是邪惡至極的俄中聯盟，中國若拿下台灣將為歐洲再赤化敲響喪鐘。台灣對歐洲真的不重要？世界上百分之六十的半導體由台灣製造，而且高階製程有90%由台灣製造。更不用說每年全球航運有一半要經過台灣海峽，中國若侵犯台灣會直接影響法國的貿易與供應鏈。法國不要因為忽視台灣而加速其沒落的速度就好。
●作者：邱師儀／東海大學政治系專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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