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美國總統大選距離現在兩年不到,川普不但在共和黨內仍具有影響力,甚至兩年後捲土重來選總統的可能性從來沒低過。作為一個長期觀察美國種族關係的台灣學者,也作為一個理智上認為川普在2020年若能連任對台美關係能夠產生跳躍性進展的旁觀者來說,看到2020年前後許多川粉跳出來主張美國早已沒有歧視問題的說法,感到十分訝異。尤其這當中有許多原本就不關心美國政治的中國川粉與台灣川粉,追川普就像是追蛋塔一樣,但美國政治與歷史的事實資訊對他們來說似乎不太重要。他們看美國新聞從中文介面,或者由中國腔濃厚的媒體人或網紅的轉述來理解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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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川普都要小心翼翼處理的種族問題
美國作為一個移民國家,從建國之初黑奴問題就定義了美國的長相,政府的結構設計涉及到黑奴問題,大法官的判決涉及到黑奴身份,就連開國元勳傑佛遜對於黑奴的態度,都會在歷史上既深且廣地被記載。即使是替黑奴制稍微開脫的保守派作家喬納.戈德堡(Jonah Goldberg)都無法對美國的種族問題視而不見,那麼作為移民美國的第一代中國人或台灣人為什麼會覺得這些問題不存在呢?更不用說外國華人為什麼為主張美國早已沒有種族歧視的問題?
美國第七任的總統安德魯.傑克遜被認為是最民粹的總統,他主張種族淨化,極度痛恨也屠殺原住民,但連他都在對國會的演說中,提到要給原住民找一塊屬於他們應該居住的地方。更不用說對種族議題時常率性發言的川普總統,對於極具爭議的3K黨領袖杜克(David Duke)的支持都多次切割。傑克遜也好,川普也好,雖然心中對美國的種族衝突已有既定看法,但都小心翼翼或者從一個洗白的視角在談論「種族衝突」,原因無他,因為他們是在美國出生與長大的美國人,而不是語言、文化、社交都無法融入的第一代移民。
筆者在美國上過無數堂美國政治含括性與單元性課程,十個有九個教授都會跟學生說,要了解美國,緊抓三個元素即可:種族、宗教與階級。而且種族排第一個。這樣的理解架構不必然認為美國的種族關係一直往惡化的方向在發展。縱使在政治學界與社會學界,對於白人優越這件事情,都有極度分歧的看法。有些人可能知道美國的「弱勢族群保障政策」(Affirmative Action),在詹森總統時期(1963-1969)開始推動就是針對非裔美人,後來才漸漸擴及到女性、西班牙裔甚至是原住民,但很神奇的是具有經濟優勢與拼命工作的亞裔卻往往不受該政策保障,甚至要受該政策剝削。
個人主義是討論種族歧視的核心
該政策在教育權、工作權及各種涉及到資源分配的社會制度之上,會給予有色人種特殊待遇,或讓有色人種享有較低的進入門檻。反對此政策的人,會說該政策是反向歧視白人。具體來說,有些白人會認為:你黑人總是要求太多,卻努力太少,有些白人菁英會認為黑人缺乏工作倫理,懶散、愛抱怨又喜歡訴諸暴力,這些黑人缺乏美國立國精神中最重要的元素之一:個人主義(individualism),這當中隱喻著每個人對於自己的經濟狀況負責,好壞都與自己的工作倫理有絕大部份的關係,實在不應該在落魄時就要求社會救助,因為這些都是努力工作的納稅人的血汗錢。因此,像史丹佛學者斯尼德曼 (Paul Sniderman)就認為美國社會的種族歧視應該用另外一個視角來理解,白人對有色人種(亞裔除外)在很多面向的反感,來自於有色人種缺乏工作倫理、經濟獨立等個人主義內涵,而個人主義又是美國的核心特徵之一。換言之,檢討有色人種在很多時候並不是歧視他們,而只是希望他們更美國一點。
當然,這樣的說法可以被視為是一種對於種族歧視的開脫,不過斯尼德曼的確也以統計方法提出量化證據,也就是白人其實沒歧視非裔的證據。另一方面,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學者主要由金達(Donald Kinder)與席爾斯(David Sears)領導,主張前面一大段的那種所謂有色人種缺乏個人主義的說法,其實就是種族歧視,而且是屬於第二代的種族歧視,又稱為「象徵歧視」(symbolic racism)或者「種族偏見」(racial prejudice)。第一代歧視認為有色人種主要是非裔基因先天比白人低劣,但第二代則轉聚焦在非裔缺乏工作倫理,而像斯尼德曼這樣的學者又企圖要把他們包裝在「缺乏個人主義」等看似具有正當性的名詞之下。
歧視黃種人成為新現象
近年來,歧視黃種人成為新現象,尤其從2020年3月新冠肺炎爆發以來,許多亞裔在美國遭受無端攻擊,根據亞裔平權聯盟的統計(The Asian American-Pacific Islander Equity Alliance),光是從2020年3月到2021年9月,全美針對亞裔發動的仇恨暴行(hate incidents)就高達10,370件,就連拜登總統競選期間與就任後馬上對攻擊亞裔事件頻傳,多次強烈譴責,也提出了立法議程。這當然與中國處理新冠肺炎的手法與習近平近年來的戰狼外交有關。但其實討厭習近平是可以不用討厭海外中國人甚至是亞洲人的。同樣的,海內外川粉支持川普,不管是因為哪種理由(台灣安全、反共、反左),也可以不用跟隨許多陰謀論與小道消息起舞,進而認為「美國種族歧視早就不存在」。「黑命貴」(Black Lives Matter)運動有其被膨脹與暴力失控之處,但黑命貴所呈現的種族緊張關係真實存在著,想要理解美國社會就不該忽視。唯有以開明與科學看待美國右翼甚至極右派,川普的崛起對於世界包括台灣的貢獻才能更清晰。
●作者:邱師儀/東海大學政治系專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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