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登山家呂忠翰剛剛完攀海拔8586米的干城章嘉峰,這一次攀登行程相當艱辛,也充滿了意外的插曲,讓他經歷了一些特別的體驗。下山後他透露自己思考了人生兩天,突然理解了很多事情,突然對很多事情都有更新的視野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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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加德滿都的旅館休息,創造台灣登山歷史新頁的呂忠翰很快和山下的團隊聯絡,鏡頭前的他露出爽朗笑容,但能看出他的臉和手都有明顯凍傷,肉眼就能看出他剛剛經歷了一段「難忘」的探險。
去年成功攀上世界第10高峰——安娜普納峰,呂忠翰成為台灣第一位無氧攀完這座海拔8091公尺、以氣候多變聞名的高峰的登山家。在返台後休息了1-2個月後,他再度開始進行訓練,今年上半年的目標鎖定在世界第3高峰——干城章嘉峰。
這次呂忠翰決定從干城章嘉西南壁(South West Face)上攀,路線風險低,因此有更多次能做高度適應的機會。不過由於計畫趕不上變化,他比較晚到當地準備,所以並沒有做足夠多次的高度適應,這也為之後的波折埋下伏筆。
「省去高度適應是影響蠻大的,尤其是無氧的部分。」呂忠翰透露除此之外,自己剛到當地時,不適應那裡的水質,基本上都在拉肚子,營養也沒辦法吸收,直到第10-15天時才比較好一些,能吃下一些東西。
攀登8千米級的高山,和當地攀登公司配合的好壞與否,會決定一次行程的成敗。呂忠翰透露這次他是和有名的雪巴嚮導Sanu的團隊配合,照理來說應該會頗為順利,不過由於團隊內新手比較多,團員在程度上的差距,因此自己必須從中去找尋屬於自己的攀登節奏。
「一般來說商業模式下,他們到第二營後就要直接吸氧攻頂。所以在狀態調整好之後,我在第15天時就和我的雪巴上到7000米做高度適應。但距離8500還是有一段距離,照理我應該要睡過7400才可以,但時間上不太允許。」呂忠翰坦言自己高度適應做得並不充足,也做好了這段行程會比較辛苦的心理準備。
「其他團員想要直接攻頂,我和Sanu在還沒出發前就討論很多,那時就感覺要攻頂很難。人力上面有點不夠充足。」呂忠翰直接了當的問道:「每個雪巴人都要照顧一個團員,那誰要開路?開路的雪巴人只有兩個,因此速度變很慢。」
為了提高效率,在攻頂那一天呂忠翰主動讓和自己搭檔的雪巴人Sanu去前面幫忙開路,「因為我知道勢必要有人犧牲,才有機會登頂」。但這個決定卻讓他陷入險境,因為干城章嘉路途遙遠,自己一個人在後面走,其實風險不小,呂忠翰笑說:「其實我此行也可算是無氧、無雪巴」了。
就如同一些著名山難發生的原因一樣,攀登的隊伍拉得太長,是呂忠翰的團隊這次遇到的一個主要問題。「因為只有一條繩子,因此大部分時間我們都在等。若不是這樣,我應該能提早3、4個小時前就登頂了。」
山上的氣候瞬息萬變,加上呂忠翰以無氧方式攀登,體能負荷也比較大,其實已經來到一個極限了。他事後坦言自己在8200米之處有考慮放棄。「但後來感覺天氣還不錯,可以再試試看。」沒想到就是這個決定,卻讓他面臨了極大的考驗,在8560米接近登頂時,在一個轉彎的雪坡處,他突然體能耗盡,失去意識。
「那時候我登出了,就是身體到一個極限,我直接斷片。」回憶起那時候,呂忠翰餘悸猶存,直言以前聽過義大利傳奇登山家梅斯納(Reinhold Andreas Messner)曾經經歷過這種狀態,沒想到自己會有機會親身體驗。「最後一段到登頂的過程,我完全失去記憶,只記得要下山時,囑咐一個雪巴人我的安全扣一定要和他扣同一條繩子上——因為我已經完全無法控制自己要幹嘛,因此我的生理反應就是直接和他講這件事。」
在8千米的高山上,許多山難是發生在下山時,因為那時登山者的體能來到一個瓶頸期,加上剛剛登頂後心態上的鬆懈,容易造成疏忽。呂忠翰也是在這次行程中體驗到了團員死亡和自己瀕死的經歷。
「有一個印度人一直和嚮導說『拜託讓我登頂,我要死在山上!』因為路很窄,他要上來的話,我們全部就會卡在那邊,所以我和他說:『不行!你要下去,你這樣會死掉』。」過去和金未坤和黃文辰等登山高手,呂忠翰也曾經陷入過面臨可能死亡的危機;以前的自己一定會嘗試帶著所有人一起下山,但這一次他卻不得不做出艱難決定。「以前的我就是把他弄下山,不希望有死亡這件事發生。但這次我已自顧不暇,因此那時我直接解開了安全扣,跨過他的身體,跟著雪巴人走了。然後,我就知道他將被留在那裡。」
那時候的心情是激動、是掙扎,但阿果知道自己必須做出那個抉擇。畢竟在那樣的情況下,團隊和他自己都需要立刻下山。在經歷了「斷片」的情況後,對於呂忠翰來說,搶在還能繼續走下去的狀態下,下到安全的營地,對他來說是接下來分秒必爭的目標。然而由於太累,他在8千公尺處再度陷入了意識不清的狀態。
「我以為我死了,所以我坐在雪坡上發呆。」在另一個世界的那種感覺是如此深刻,以至於呂忠翰鉅細靡遺地描繪道:「晚上10點半開始,有一個機器的聲音一直在我耳邊出現,我以為是屍體在冷凍櫃裡的那種聲音。我一直覺得自己是死掉了。」
在這樣半夢半醒中,唯一讓自己清醒的只剩下痛覺,「我咬自己的手指頭——會痛,那代表是真的,於是我站起來,繼續往下走。」靠著自己身體唯一的知覺支撐著意志,呂忠翰重新激起了的鬥志,帶著要把自己的故事帶回台灣的信念,支撐他鼓足最後的力氣,爬到了第四營地,「一到達之後我就和Sanu倒頭就睡,隔天一醒來卻發現自己的手機倒插在雪裡面。」
經過片刻休息後,他體力也稍微恢復了一些,一些地形和路線重新浮現在腦海中,沿路遇到了朋友和準備登頂的人,也都鼓勵並和他擁抱。「這一路上遇到人我都和他們擁抱,因為只有那種觸碰才是真的。我有感受到那種力量,人的力量,那會讓我覺得這個世界是真的、相信這一切是真的。就這樣一路到了基地營。」
最後,這段本來評估17-21小時完攀的行程,呂忠翰走了快30小時才回來。「那真的是很變態、很特別的體驗,因為你會一直想去證明你所在的世界是否為真,因此會一直想朝著很危險的地方去證明。」
「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在8千米的山頂睡著,這件事對我影響很大。」回顧這次的特別體驗,呂忠翰認為最特別之處在於他決定跨越界線,在體能到極限時繼續往前走、承擔更多風險,在此之前他一項會採取比較保守的作法。但當下他腎上腺素爆發,據本人所說「就像汽車從二檔開到了三檔」,但就在準備要往前衝時,突然熄火。
「這可能會是我登山態度的一個很大的轉捩點,我覺得我不應該去做這件事,不應該讓自己的身體太Over。」呂忠翰說,「我感覺我被神給推回來,我應該是死掉的人,但又被留下來在這個世界。感覺像是重新活過一次,那種體驗我覺得比登山重要。我有感受到祂。」
接著,等待他回答的問題是:為什麼是我活著?那個印度人永遠被留在了山上,但自己卻安然了下山。「我覺得我活著是有目的性的,但不是超乎自己的身體,可能有某一些東西正在發酵,但目前我還沒明確地摸到那個方向。」
生與死的超越性問題,往往不是三言兩語所能道盡,但呂忠翰已經準備好用一篇篇的故事把這些經歷和心得分享給大家——特別是在直面死亡時,如何去堅持自己的理想和繼續相信當初選擇踏上這趟旅途的目的和信念——他堅定的認為把這些闡述給想聽的人,就是山讓他經歷這次危機、並賦予他的使命。「這次下山,心境真的變得很超脫——世界的流動,人的流動,很難用言語表達。這次爬干城章嘉,比我想像中得到的更多,我被上了一課。」
但呂忠翰認為不變的仍是自己本質,這次的旅程或許超出了自己過去對於登山的想像,但他依舊有著同樣的初衷,那就是把精采的故事帶回來給台灣同樣熱愛探險和山域的人來分享,推動台灣建立屬於這個國家的探險精神,並讓登山文化能夠更加豐滿。為此,他將抱著「每一座山就是認真的去爬,把目標認真的完成」的信念,在未來繼續迎接新的挑戰。
台灣登山家呂忠翰(阿果)2013年首次攀登八千公尺高峰,世界第13高峰 - 迦舒布魯II (Gasherbrum 2, 8035m),是台灣人首次在喀喇崑崙山脈登頂。
冒險的腳步沒有停止。阿果繼續挑戰14座八千頂峰,已完成7座登頂,創下台灣登山史紀錄。2021年安娜普納成功攻頂後,於2022年再度啟程,親身邁向世界級冒險,更要將所見所學與冒險精神帶回台灣。
橘子關懷基金會倡議冒險精神教育價值,完成征服北極、前進南極點挑戰後,預計以三年時間贊助阿果八千頂峰攀登計劃計畫,進行世界第三極 –極高挑戰,完成剩下7座八千頂 峰攀登計劃計畫 。基金會期許成為青年勇於冒險的推手,打開冒險的各種想像,提供冒險支持和機會,讓青年具備挑戰自己的能力,突破舒適圈,迎向未知挑戰,將冒險精神的價值落實於生活中。冒險的一小步,人生的一大步,讓敢冒險的年輕人成為台灣進步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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