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看之下上海的野蠻封城和普丁輕率的侵略烏克蘭是兩件完全不同領域的大事，唯一有共通之處的地方在於這兩場悲劇後面都有個長久壟斷權力的獨裁者。但其實兩者的相通之處遠不止於此，這兩件大事都源自於心虛的獨裁者想趁機反擊他們心目中的“西方霸權“，證明自己和所掌控國家的存在價值與制度獨特性。但在第一線的執行命令者基於種種原因無法順利執行任務，還引起各種反彈、詫異與嘲笑時，一心想維護自己光榮、偉大、正確形象的獨裁者也只能不顧一切的埋頭硬幹到底，畢竟它們的身邊和環境都不會有任何有力的反對聲音發出，因此這兩場悲劇非常有可能會在東西兩大獨裁者不斷找理由“轉進“中，製造出更多的禍害，最後在眾人都預料不到的一瞬間，看似穩如泰山的權力基礎忽然崩塌，迎來一個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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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春天已經刻意在俄烏邊界部署過重兵的普丁在看到美國從阿富汗撤軍過程流露出的厭戰和孤立心態，以及秋天開始歐洲的天然氣價格大漲、德國剛換上對外交事務陌生的新任總理後，知道這是趁機對美國、北約先進行勒索，以求劃分勢力範圍的大好良機，還要趁機阻斷北約對烏克蘭檯面下的越來越深化的軍事支持。在確認美國和北約不願意屈從其漫天喊價也沒有意願在武力衝突爆發時直接軍事介入後，普丁忽然變臉，一改之前堅持沒有打算動武、都是西方假新聞炒作的態度，選在融雪前的三月中前開戰，以為在幾天內可以閃電攻下基輔，扶植魁儡政權然後以復興大俄羅斯民族偉人的形象班師回朝。
結果是被認為軍力世界排名第二的俄羅斯軍隊在各方面的拙劣表面都讓全世界表現大吃一驚。在三線同時開打，卻久攻基輔和其他北方大城不下後，俄羅斯國防部長紹伊古竟然在3月25號宣布在幾乎摧毀烏克蘭的空軍和空防系統、完成第一階段任務後，要集中注意力解放烏東的頓巴斯地區。於是俄羅斯接下來對於具有關鍵地理位置的港口城市馬里烏波爾進行了殘酷且毫無意義的大規模轟炸，但還是遭遇堅守在鋼鐵廠內的烏克蘭軍隊頑強抵抗。
而原本對守軍下最後通牒，逾時就要強攻格殺勿論的俄軍卻又急轉彎收回命令，背後的原因很可能堅守鋼鐵廠中的守軍中有加拿大前來支援烏軍的退役軍官在其中，普丁很怕萬一殺害北約軍人會陷入和北約直接對抗、加速潰敗的窘境才會在最後一刻又改變心意。在戰事遲遲未見重大戰果，但國內經濟因為西方的嚴厲制裁每下愈況時，俄羅斯只好宣布停止發布各種官方經濟統計數字如貿易、債務和石油出口等來掩飾普丁錯誤決策的代價。
而類似的先自信滿滿出手、意外搞得一蹋糊塗、死不承認蠻幹到底的迴圈現在一樣在上海的慘劇中重現。普丁是處在一種被西方包圍的悲憤心態(卻心虛不願意去面對東歐各國都是很樂意主動想加入北約、歐盟）中忽然等到報仇的時機卻沒想到他的軍隊是如此的不堪作戰。
習近平則是在中共初期隱瞞疫情、之後刻意阻撓疫情起源調查使得國際形象大傷後，非常積極想靠快速封城、大規模普篩和建立方艙醫院收容確診者及其密切接觸者迅速撲滅疫情來反覆證明”中共模式”的效率和成果，並把疫情散布的責任都推到疫情一直都很嚴重的歐美各國(這和普丁把侵略烏克蘭說成反制北約東擴帶來的安全威脅有異曲同工之妙)。特別是今年較早的兩個大城市西安、深圳都是經歷一陣子封城後便順利解封更增強了習近平的自信。
於是習近平在上海有疫情傳出，但不打算馬上像其他城市一樣鐵腕大規模封城時(當時上海官方已開始指控說要封城的網民是造謠、刻意製造恐慌)逼上海政府急轉彎，最初的妥協方案是先封浦東這一半，四天後解封在封浦西。但在疫情無法快速壓制下，整個上海已經被封鎖了將近一個月。而最可怕的是這個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有眾多外國人和高階白領居住的經濟中心卻完全沒有做好封城的物資供應準備，在各種離譜的亂象如缺食物、重病老人在方艙醫院得不到照顧都被放在網路上後，習近平選擇的應對方式依然和普丁如出一轍：全力消除批評聲音，以官媒製造一切順利進行的假象並強調政策是必要而正確的。
但另一方面，習和普丁一樣都很清楚當決策不如自己設想的順利執行時會換來很嚴重的後果：俄羅斯被快速的逐出國際經濟體系之外，只好更加依賴中共、印度並逼迫還需要俄羅斯能源的歐洲各國用盧布支付，還把盧布與黃金掛勾；習近平則是面對國內投資因房地產部門正處於償債危機，難以成為拉動經濟的火車頭。出口也過了疫情各國依賴中共的高峰，進口品價格卻持續上漲使今年的出口淨額今年注定減少。但經濟中心的兩千多萬居民卻被關在家中無法消費，卡車司機更無法將零件即時送到工廠或是將製造完成的貨品送到上海港口。
除此之外，終於嘗到人身自由被嚴重侵犯的忠黨愛國群體與各國商務菁英也無法再以政治歸政治、經濟歸經濟為這個蠻橫的政權開脫。但也正因為不清楚第一線實際狀況下便做出錯誤決策的後果是如此嚴重，對於習近平、普丁兩個要打破慣例連任的領導人而言，這時候承認錯誤將對自己的威信和繼續獨攬大權力形成重大打擊。處於這種狀況的獨裁者只剩下一條路：把過錯推給實際執行者，加速往前衝，以防一慢下來就被人伺機發難、究責。
這就是為什麼在俄軍從基輔撤走後，改對馬里烏波爾發動了類似之前對車臣的肆意狂轟濫炸。上週俄羅斯還進行了射程遍及全球的洲際彈道飛彈的試射。中部戰區的副司令還表示如果攻佔了烏克蘭東部和黑海沿岸的南部，離摩達維亞共和國就不遠了，這根本在暗示俄羅斯的侵略野心不會在烏克蘭止步。
習近平則是在原定的4月5號解封日無法實現時，馬上派出國務院副總理孫春蘭到上海傳達封城政策不變的指示，孫之後在15、16號又二度到上海視察。兩人動作真正的涵義都是在告訴想發出反對聲音的人，不要懷疑獨裁者完成目標的決心，誰想要出來阻擋只會有難看的下場。
但兩者所面對的客觀限制條件有一點很不同：普丁面對的烏克蘭隨者成功的抵抗獲得來自更多北約或其他歐洲國家的軍事援助，而俄羅斯軍隊要是持續這種差勁的表現有可能被開始獲得更多重武器的烏克蘭趕出國境；習近平的粗暴政策雖然遭到上海人民和各國外僑空前的反彈，但他還是游刃有餘能靠官方的力量把這些聲音從網路上抹去。甚至可以說這次的經驗讓他領悟到一個教訓：不管人民的憤怒有多大，只要以控制疫情為名將他們關在家裡，事情就處於尚可以控制的範圍內。
而這個抗疫政策嚴重失當卻意外得到的教訓對正坐在火山口上的習近平而言是很寶貴的。在中共經濟處於債務危機邊緣、過去是明星產業的高科技公司都在大規模裁員、外資和外商也由於不當的監管、防疫政策與中共在俄烏戰爭中硬挺俄羅斯帶來的地緣政治風險大舉撤出的關頭，在習近平正式於年底二十大順利三連任之前，只要社會上有任何風吹草動會讓他的終身制之路蒙上陰影，那麼以控制疫情為藉口進行封城，便是解決不滿最有效的方式，還能把當前所有不斷惡化的問題歸諸於政府所能控制的疫情。
換言之，接下來幾個月中共的主要大城市還是都處於隨時被封城的陰影之下，對習近平而言，這是一石三鳥之計：（1）又能防止病毒穿透中共自製的低效疫苗。（2）證明自己親自部署、指揮抗疫有成。（3）把所有對他幾年來昏庸政策的不滿和隨時會爆發的後果都關在家裡。的確現在北京可能是下一個被封城對象的消息已經在中外媒體上傳開。但如果又發生和上海類似的各種人道災難讓已經空前的不滿重現北京的話，到底被關在家裡是壓制住了民怨還是反而讓民怨燒的更旺，只能等擁有”總加速師“美名的習近平主席親自主席這場空前的社會實驗才能揭曉了!
●作者：趙君朔／紐約大學政治學博士候選人、時事評論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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