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那個女子,是值班第一天,剛成為民宿的小幫手,什麼事都還很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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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總是東張西望。在一樓戶外擦著落地窗時,一下子就看到女子,遠遠地從車站走來,T恤短褲黑布鞋,背著看起來很重的後背包。
她拿著抹布,就這樣看著女子背著陽光一步一步地走,雙手拇指抵在肩膀背帶下,視線微微放低,落在前方幾公尺。
女子走到民宿的門口,看了她一眼,露出禮貌的微笑:「我想要辦入住。」
「噢,好。」她點點頭,因為有些緊張,表情和語氣都帶著僵硬。
女子認真低頭填寫入住表格時,她看向對方的眉眼,在眉頭之間有著淺淺的皺
紋,黑色的睫毛長長地垂著。
「那,等等我把房間鑰匙給妳,再帶妳介紹一下環境。」為了緩解緊張,她習慣性地轉起手中的原子筆,唰唰作響。
「我有來過,應該不需要介紹,」女子轉頭看了看大廳和通往樓上的樓梯,側臉看上去有些悲傷,回過頭來微笑著說:「不過還是謝謝妳。」
「噢,好。」她鬆口氣,也笑了,手中的原子筆不小心掉落,畫過虎口。
啊,原來這隻筆是藍色的。
女子在上樓前,經過民宿的相片牆時停了腳步,卻沒有轉頭看向牆面,背影看起來有些僵硬,隨後抬手提了提背帶,把後背包往上頂了些,便抬腳往樓上走去。
傍晚的打掃結束後,她準備交接離開,經過貼滿相片的那面牆,不禁想起女子,於是轉頭打量,看見角落低處有一張邊角因為潮濕捲起的相片,被幾張嶄新的照片蓋過。
她蹲低了下去看,照片上有三個人,一男兩女,照片的背景是這間民宿門口,日期押上去年的今天。
除了日期比較久遠之外,和牆上的其他照片並沒有多大分別,大家都在一張張的相片裡,留下一段笑得歡樂的時光。
隔天接近中午時,她坐在櫃檯後,轉著藍色原子筆,看見女子穿著一件印了圖案的短袖上衣,背了後背包要出門,同時瞄到那雙腿上的傷痕,印象中是昨天沒看到的,便開口問:「怎麼受傷的?」
女子又露出那個禮貌的微笑,回答:「沒有啦,就不小心的。」
那對雙眼透著和照片裡截然不同的味道,溫和有禮,並且帶著距離。
女子說話的速度不快,一個字說完,才吐出下一個字,彷彿為了確認說出來的話,不會造成任何人受傷一般,包括自己。
有時候,決定不說出口的話,是為了保護一些傷口,不被他人觸碰,也不碰到他人。
「不小心啊?那妳如果去海邊要小心哦,不要碰到海水,結好的痂好像掉了一些呢。」上半身幾乎探出櫃檯,她看著女子的雙腿說,算是替對話做了結尾。
「對啊,可能睡姿不好吧,早起時候就這樣了。」女子繼續笑開,但這次好像多了些溫度,說:「我會小心的。」
提著水桶到門外,她仔細地擦起落地窗,看見窗上貼著煙火大會的傳單,是這個週末將在附近的海灘舉行的活動。
「……咦?」有什麼東西閃過腦海,她抓著抹布認真思考。「咦!」
突然想起的事情讓她轉身跑回民宿裡,即使被水桶絆倒在地,仍迅速爬起,衝回相片牆前。
那張邊角捲起的相片裡,有一男兩女,其中笑得最燦爛的,是昨天那位女子,笑得彷彿沒有憂傷,眉頭之間平滑無比,沒有一點皺紋。
女子站在照片中央,右邊是另一個女孩子,左邊是一個男孩。男孩一手手心壓在女子頭上,一手叉腰,女子的手左右張開,摟著兩人的肩膀,而另一個女孩子的雙手,緊緊地絞在自己身前。
他們三個都穿著T恤,制服似的印著同樣的圖片,只在下方有不同的字,因為
照片不大,看不清那些字是什麼,只依稀看得見衣服上的圖片,似乎是這附近的一片海。
三人站在民宿門口拍照,那時的落地窗上,也同樣貼了煙火大會的傳單。
衣服並不算陌生,就是女子剛剛穿在身上的那一件。
她想記起女子身上衣服的字樣,卻只記得她腿上的傷,細細地畫過幾刀,像她的兩道眉毛間的皺紋,切開柔軟的地方。
她默默地蹲在地上,想從照片裡看出一朵花似的,緊盯著它。
「⋯⋯好痛。」她低頭一看,發現剛才跌倒的地方,正汩汩地流血。起身看了照片最後一眼,她走入房裡把藥箱拿出來,替自己上藥。
直到傍晚交接前,女子都沒回到民宿,不曉得去了哪裡,是不是仍然一個人。她拿出準備好的透明小罐,裡頭裝著對傷口復原有幫助的藥膏,另外在櫃檯寫
了一張紙條,爬上樓梯,輕輕把兩樣東西放上女子的床鋪中央。
她不曉得女子的悲傷,也不明白那些傷口,只是希望每道傷痕,都會痛最後一次,讓傷變成疤,留在身上。
在那張紙條上,她只寫了一句話:「要好好保護傷口哦。」
受過的傷,我們有或深或淺的記憶,有些經過了時間,就慢慢被遺忘,有一些,
到了明天仍會留下。
我們負責延續生命,而疤痕是一道再也不會流血的傷口,依然會痛、依然會無措,也替我們記住難過。
本文出自《還想在你的未來聽到我》麥田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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