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Shutterstock 文/郭書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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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德國老公開始一個屋簷下的共同生活後,很快就深深體會到「凡事自己動手」的終極德國精神。
還沒踏上婚姻之路之前,我已經到德國準公婆家裡拜訪過幾次。每回造訪時,我總是對公婆家的一塵不染和精心布置印象深刻,廚房裡滿是親手釀製的果醬和醃菜,剛出爐的熱騰騰海綿蛋糕上鋪滿自家花園出品的鮮嫩紅莓,一切都讓我嘖嘖稱奇,彷彿來到童話故事裡的場景一般。
當時天真的我卻沒想到,眼前的美好景象,實際上意味著等在眼前的德國人妻挑戰可不是容易的事。
「妳從來沒烤過麵包?真的嗎?」登記結婚後沒多久,新婚夫婿保羅便發現這個驚人的事實,「那你們台灣常見的包子呢?這個總該做過了吧?」
「真的沒有啊。」我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我們到樓下7-11買個大肉包多麼方便,而且大概才花半歐元而已。誰像你們那麼辛苦,什麼都得自己來啊。」
「自己做的又新鮮,材料又便宜,有什麼不好?」保羅顯然不以為然,「我看妳只是懶得動手吧。」
果然婚後就換一副面孔了!我心想,約會時保羅哪敢說出這麼犀利(或誠實)的話啊。當然我們也因此上演了夫妻間常見的鬥嘴又和好的戲碼,至於「做麵包」的提議,在我同意試做一次,結果證實我毫無天分後,這事從此便無疾而終了。
不僅在烹飪方面,我和德國老公開始一個屋簷下的共同生活後,很快就深深體會到「凡事自己動手」的終極德國精神。
我們的新家是半裝潢好的公寓住宅,意思是地板與電燈等基本配備已鋪設完成,並附有完整廚房設備,只要再自行購買家具,就是舒適的住處了。
「很不錯啊!」我說,「我以前在荷蘭住單人公寓時,連瓦斯爐水龍頭都要自己買來裝呢!現在我們什麼都不用動手了。」
事實再度證明我是過度天真了。保羅已經興致勃勃地準備重新安裝室內網路線和電燈的位置,家裡的天花板到處鑽了纜線通過用的洞孔,客廳裡頓時充滿了四處垂掛的纜線和掉落的粉塵。當時正逢農曆新年期間,由於我堅持在異鄉也要過除夕夜,我們只得在滿地狼藉的施工現場狼狽地吃起兩人的年夜飯。
「你非要架設有線網路的話,為什麼不找專業工人來做呢?」我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明顯不耐煩,「你看你自己一個人只能在下班以後動手做,效率不高又不如專業的準確,為何還要堅持呢?」
保羅聽了以後卻只是哼了一聲:「妳不知道這邊人工有多貴,才會這樣說吧?而且自己動手做很有成就感啊。」
保羅說的其實不無道理。儘管已在歐洲生活了幾年,我還是常常忘記這裡和台灣不成比例的人工價碼。歐洲水電工的開價,動輒就是台灣的好幾倍,即使對於平均所得較高的德國人來說都是一筆不小的花費。原來我習慣的超值服務,其實是建立在台灣有目共睹的血汗勞工市場上。
保羅的「DIY成就」不光只是拉拉纜線而已,家裡的床架和大小櫃子,他都興致勃勃地畫了設計圖,到工具材料大賣場挑選木材,搬回家裡又鋸又鑽地搭建起來。保羅甚至還為我們的廚房量身打造了一座飾有金屬工業風燈泡的吧台,親朋好友來家裡拜訪時,便能煞有介事地坐在吧台前的高腳椅上,向主人點杯開胃調酒。
「究竟是你比較特別,還是大部分德國人都是身兼半個水電工和半個木匠啊?」我一邊幫忙糊貼木製吧台表面上的木片,一邊忍不住再度發問。
在我四處打聽一番之後,結果證實,即使不像保羅這麼大費周章自行製作大型家具,但大部分德國人遇到家裡各種修繕事宜時,首先都是憑藉自己的基礎概念動手解決問題,真的到無法修復的地步時才會求助專業人員。不得不說,身邊有這樣的伴侶,生活頓時變得實事求是多了。
不難想像,德國人妻的另一大挑戰,便是在井井有條的家事修行上。
由於保羅平日上班的工作量比我大得多,我於是認分地負擔起主要的家事。我從前獨自租屋時,家事清潔和居家布置從來不是什麼難事,打點自己的粉紅單人公寓實際上還是我論文卡關時的最佳紓解方式之一。然而,一旦和高標準的德國人在一起,事情全都變得複雜起來。
「我不是說過,這裡的自來水是硬水,玻璃和金屬類的東西沾到水的話要隨手擦乾,不然很容易形成水垢嗎?」保羅好幾次一邊皺著眉檢視金屬水龍頭上的斑斑灰點,一邊拿起海綿動手刷洗起來。
「哎呀我又忘記了,你知道我就是沒這習慣嘛。」我也不只一次撒嬌求和,「台灣的水不像這裡那麼硬,洗完手把手擦乾就完事了。洗手台四周的水自然風乾也不要緊,不會留下痕跡。以後提醒我定期清水垢就好嘛。」
至少我現在已經養成習慣,會將清洗過的煮水壺或不鏽鋼杯隨手擦乾,但其餘林林總總的瑣事則似乎永遠在適應中:垃圾要確實分類、不同的衣物質料要設定不同的洗衣機水溫洗滌,學習用電磁爐的溫度炒菜而非瓦斯爐,認識每樣物品專用的清潔劑,記得哪些材質的鍋碗不能放入洗碗機,以及由於習慣早晨才淋浴,沾上汗味的床單三天兩頭就得固定換洗⋯⋯
我不禁佩服起德國親友的家事功力,竟然總能將住家收拾得如預備接待客人的高級飯店。我還記得第一次到保羅的爺爺奶奶家拜訪的情形:小巧的德式木屋周圍花木扶疏,屋內鋪著觸感舒適的米色地毯,而我和大家一同用餐時總是戰戰兢兢,深怕一不小心將紅酒滴在雪白的桌巾上。
根據嫁到日本的友人說法,德國和日本在衛生清潔方面的嚴格程度不相上下。也難怪,這兩個國家的民族性往往一拍即合,我和保羅某年到日本旅遊時,不論是對於無可挑剔的整潔環境,或是在台灣人眼中幾乎顯得病態的敬業態度,身旁的德國老公可是全程讚嘆連連。
雖說人在異鄉,勢必要入境隨俗,我也在半不得已的情勢下逐漸調整成不同的生活習慣。不過轉念一想,所有剛進入共同生活的伴侶也都必須經過類似的磨合過程,在我聽聞的例子中,經常有因為原生家庭的作法迥異而產生爭執的。而異國婚姻的好處之一,就在於不必判定孰是孰非,一切推託給「文化差異」即可。
「你你你,不要又穿著鞋子躺在床上啦!」當保羅連鞋也不脫,直接和衣往床上一倒時,我忍不住和往常一樣尖聲叫起來,「你們的乾淨標準會不會太奇怪!平常那麼在意浴室鏡子有沒有發亮,卻覺得室外的鞋子可以大剌剌踩上地毯,甚至睡覺的床單!」
「你們亞洲人是不是對地上的灰塵太在意啦,」保羅還是躺在床上沒有要移動的意思,「不過就是自然的一部分啊,我是不覺得這有多髒。真的介意的話拿去洗洗就好啦。」
「雖然我們住在德國,可是既然你娶了台灣人,偶爾就要尊重我的文化。」我一邊說,一邊動手把保羅腳上的鞋子脫下扔到一邊。
用文化來當擋箭牌,似乎比針對個人習性來得容易令對方接受呢。
本文出自《紅豆湯配黑麵包,異國戀曲大不同》時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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