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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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沃那天本來不想出門的,週五晚上去哪都堵,加上天冷下雨,沒有一個理由能讓他邁出大門口。
可好久不見的老同學羅智成回國,硬是要把他拉出去吃飯喝酒,唐沃心不甘情不願地隨便抓了件襯衫牛仔褲套上,心想羅智成有酒膽沒酒量,等等自己露個臉大概就能脫身。
到了酒吧,老羅一見他就立刻站起來喳呼,語氣活像酒店裡的媽媽桑:「唉呀唐少爺總算到了,來來來,我給大家介紹,這位可是我們大學當年的校草,現在創業有成的唐沃,唐大少!」
唐沃一邊尷尬地與同桌認識不認識的人打招呼,一邊沒好氣瞪著羅智成:「才幾點你就喝多了?」
他隨便找個角落的位子坐下,幾個老同學紛紛和他交換近況,唐沃翻看酒單之際,才發現坐在對面的陌生女孩。
清秀白皙的臉,細頸窄肩,她正側著頭專心聽隔壁朋友說話,可能話題挺有趣的,嘴角透出笑意之前,眼睛先彎了。
唐沃愣了幾秒,店員剛好過來點單,他想都沒想,指著她的銅杯問:「妳喝什麼?」
女孩錯愕地望向他,隨即回答:「moscow mule.」
唐沃啪一聲合上酒單:「一樣。」
她微笑,將散落在額前的髮絲撥到耳後。
「唐沃,羅智成的大學同學,」他伸出手自我介紹。
女孩大方回握,捉狹地接口:「我知道,校草嘛!」
唐沃不好意思,帶著苦笑:「別聽他亂說。」
她笑開了,露出一小排雪白的牙齒,模樣比他預期得更好看。
「我叫一葉,一葉知秋的一葉。」
所有人很快喝嗨了,聊天的聊天划拳的划拳,他們這個角落有人建議玩一手數字拳,就是每人出一隻手,誰喊中,對面的人喝。這個遊戲沒什麼技巧,純靠運氣,可大部分的人都不會喊最小或最大的數字,因為贏面最小,禍害不到對面的人。
他們一共六個人玩,最小當然是零,最大是三十,大家都喊在十和二十之間,中的機會大一點,唯有唐沃,每次都毅然決然堅持喊三十。幾輪下來,他一次都沒喊中,酒倒是灌了幾大杯,羅智成喝多了,大聲取笑他說,老同學你怎麼搞的,這麼簡單的遊戲都不會玩,生意做得挺大,腦子的洞看來也不小啊?
唐沃只是笑,並不更改戰術,很快輪到對面的一葉,她抿著嘴不看他,卻伸出纖細的拳頭輕聲說:「沒有。」
接下來的一整晚,她都是這樣喊。
大家很快發現了這兩個人私心互通,隨即起鬨:「沒意思沒意思!不公平,不玩了!」
唐沃連忙陪笑,自罰一杯,一葉看著他咕嘟咕嘟灌酒,自己沒怎麼喝,臉反而紅了。
那天晚上,有酒膽沒酒量的羅智成,果然如唐沃預測的一下就醉倒,可他沒想到的是,自己居然待到最後都捨不得走。
結束後,唐沃理所當然表示要送一葉回去,兩人都喝得有點多,一葉把頭靠在車枕上,開了一點窗吹風,沒想到唐沃突然向自己靠過來。
冷不防挨這麼近,她頓時手足無措。
只見他將她這邊的車窗關上,又把自己那邊的窗打開:「喝了酒直接吹風,當心感冒。」
一葉向他點頭,她雖沒說話,但心裡卻比什麼時候都清楚。
自己這次要栽了。
夜晚的街上沒人,車子開得比兩個人期望的快,到了一葉家樓下,唐沃下車看著她進去。推門之前,一葉轉過頭看著雙手插口袋微笑著的唐沃,心裡納悶,燈這麼黯淡,為什麼他還閃閃發光。
轉身剛上車,唐沃的手機就響了,是一葉。
「謝謝你,三十先生。」
「不客氣,Ms. Zero. 」
2.
一直到約會了好幾次,正確來說是第一次吻她之後,唐沃才告訴一葉,其實在另一個城市,自己有女朋友的。
她傻了,隨即怒火上升,質問他什麼意思。
唐沃連忙解釋,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樣,這個女朋友算是託孤給他的,情況比較複雜。
一葉抱胸冷笑,一副我看你能編出什麼故事來的模樣。
唐沃告訴她,那個女孩家本來環境很好,爸爸是做生意的,大學的時候兩個人在一起,一開始只是純純的戀愛,也沒想到以後,可是女孩子家裡一打聽,知道唐沃家只有一個做工的寡母,立刻反對兩人交往。女友驕縱慣了,想怎樣就怎樣,堅決不願意分手,還和爸媽鬧過幾次,威脅要收拾行李出走,爭取戀愛自由。
後來她家終於勉強同意,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唐沃暗自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爭氣,不能讓人看死自己就窮一輩子。
畢業後他特別拚,也真的讓他做出成績來,可工作越來越忙,沒有時間像以前一樣陪著女友到處玩,她無法理解,總是大發脾氣,兩人不斷吵架,最生氣的時候她曾說,我寧願你永遠沒出息,也比現在老是見不到人強。
最後唐沃終於受不了了,女友看來也到極限,可就在他提出分手後幾天,她爸爸腦溢血住院,沒撐多久就走了。唐沃陪著哭泣的女友在醫院,伯父臨終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唐沃啊!叔叔這女兒不懂事,以後就交給你了。
他只能點頭說好。
女友是獨生女,一向生活不自理,她媽媽是女兒的翻版,母女倆同樣無助,唐沃一手包辦所有喪事,在告別式上跑進跑出,不像兒子也活生生是個女婿。他不是沒看見親友們好奇又安慰的眼神,紛紛不合時宜地詢問,好事可是近了吧?可他忙得顧不了那麼多;說真的,除非他辯稱自己是殯葬業者,當下也不是否認的好時機。
他捫心自問過,婚禮還沒個譜,先辦了對方家人的葬禮,這算不算愛的極致表現?
沒有答案的唐沃也曾試圖替自己洗腦,說人生就是這樣,激情不會維持,感情才能長久,女友雖然有缺點,可他也毫不完美,人都是千瘡百孔的。
更重要的是,她一直是什麼都不會的小公主,沒了他打理生活,她大概會垮掉。女友比唐沃更清楚這一點,所以她沒跟著來這個城市打拼,用度靠男友支持,留在老家吃喝玩樂。
相安無事過了幾年,女友開始覺得該結婚了,可唐沃總覺得答應不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只能一直拖。
一葉不敢相信,這個狀況比她想像的還複雜,她寧願聽些老套的藉口,比如說我本來不是這樣的人,是妳吸引力太大,甚至說我和她早就沒感覺,只是習慣了分不掉。
任何讓她能氣得大罵渾蛋的理由,都比現在這樣好。
把話說完的唐沃像個犯錯的小學生,低著頭偷偷打量老師,猜測她怎麼發落。
一葉深呼吸,艱難地開口:「我們還是做朋友吧!簡單點對大家都好。」
唐沃急忙拉著她:「不行,妳怎麼生氣都可以,就這點不行。」
「妳給我時間,我會解決的,」他聲音越來越低,聽來卻無比堅決:「我太喜歡妳,做不成朋友。」
一葉流著淚拼命搖頭,但彼此都很清楚,這拒絕是蒼白無力的。
3.
唐沃的說法,一葉並沒有馬上相信,什麼年代了,誰還會對一個非親非故的往生長輩守著承諾,賭上自己的終身大事?但她含蓄打聽過,唐沃身邊的朋友一提到他和他女友,全都異口同聲嘆氣。
而她認識唐沃好幾個月了,兩個人每天相處時間不算短,他的女友一次都沒有打過電話來,更不用說飛到這裡找他。一葉忍不住開始覺得,他們是真的會分手的。
希望是最有力量的事,即使她心懷愧疚,知道自己的未來,必須建築在別人的過去之上。
但戀情不能公開總是委屈的,厭煩偷偷摸摸的一葉不知道多少次替自己不值,萌生退意。而她大發脾氣也好,避不見面也罷,唐沃總有辦法將她哄回來。平時那麼意氣風發的一個人,低聲下氣的樣子著實讓一葉不忍心。他也很清楚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一葉外柔內剛,再怎麼哭怎麼鬧,偏偏就是死心眼喜歡他。
她不是沒嘗試過要斷乾淨,有次吵架,一葉刪光唐沃所有的聯繫方式,哀傷而決絕地求他,說我再也撐不下去了,就當我求你,放過我。
唐沃給了她三天,第四個晚上,他在一葉家樓下等,遇見她和另一個男人。
見到唐沃,一葉愣住了,她的約會對象一頭霧水,三個人站著不動。最後那個男人帶著敵意問,這誰啊?妳男友?
一葉搖搖頭。
那他怎麼還不走?男人很不高興,直盯著唐沃看。
唐沃不去理他,面無表情地向一葉伸出手:「過來。」
她撇過頭,不肯動。
唐沃放輕了口氣,再多一絲溫柔就成哀求:「過來。」
一般黯淡的燈下,那個人還是同樣閃閃發光。
一葉終於投降,她流著淚奔過去。
從此她再也沒提過分手。
4.
他們也不是總吵架的。
愛是累積的,不愛也是,只要帳戶裡的存款夠多,兩個人就能走下去。唐沃工作很忙,加班到半夜是常事,擔心他飲食不正常,一葉會用心配好夠營養的食物,做好送去唐沃的公司。她總是戴著口罩匆匆來去,把東西放下就走,次數多了,前台還以為她是送外賣的,唐沃曾摸不清楚頭腦,問她為什麼不留下來打招呼。
一葉不好意思,最後終於回答,我怕你同事說閒話,你不好做。
唐沃想到遠方永遠在鬧脾氣的女友,人生就是不斷佔有和索取,不愛的也得霸著,忍不住緊緊擁著一葉,心疼地揉著她的頭。
一葉把臉埋在唐沃的頸窩裡,輕輕轉了轉,他笑了,說妳屬貓的嗎?
懷裡的人不說話,幾秒後悶悶地回了一聲,喵。
很快唐沃的生日到了,他們約好不去外面吃大餐,在家裡慶祝。一葉先去買菜,唐沃提早下班去接她回家,在電梯裡兩人興致勃勃,討論著吃完飯要選哪一部電影看。
外面飄著毛毛雨,兩手都提著袋子的唐沃頭髮有點濕,一葉心疼地拿出紙巾替他印乾,唐沃笑著說噯噯噯,擦就擦,別趁機報仇,呼我一巴掌。
那情景,真有點新婚小夫妻的喜氣洋洋。
電梯很快到了,門一開,他們看見唐沃家門前站著一個女孩子。
很奇妙,一葉雖然沒有見過本人,卻在萬分之一秒認出她是誰。
是從她信心滿滿的神情得知的吧!那種不說話都能宣告主權的有恃無恐。
唐沃手足無措,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那個女孩原本喜悅的表情變得有些狐疑,她迎上來,一邊打量著男友身後的另一個女人。
一葉隨即接過他手上的袋子,低頭看著地板:「謝謝你幫我提東西,唐先生。」
在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她用他女友視線盲點裡的那隻手,輕輕將他推了出去。
都怪電梯門關得太慢,一葉還來得及看見那個女孩理直氣壯地勾住心上人的手,撒嬌地質問,那是誰?
唐沃猶豫了一下,終於回答:「樓上鄰居。」
一葉很配合地選了適當的按鍵,電梯往上升,她卻感覺自己深深往下沉。
5.
幾天後唐沃和女友攤牌了。
這次他很堅持,無論她怎麼罵怎麼求,唐沃就是要分手,挨了一巴掌之後,這件拖了太久的事情終於解決了。其實沒有想像中的難,他想著,英雄主義在愛情裡果然行不通,誰沒有誰不行呢?
卸下光環的他,感覺無比輕鬆。
可無論唐沃怎麼嘗試聯繫一葉,她就是沒有消息,最後連電話和工作都換了。
他無計可施,只好再去她家樓下碰運氣,站了大半夜,熟悉的窗戶一直沒亮燈,終於大樓管理員出來查看,唐沃連忙問,五樓的那位小姐出去多久了?
「你說那位白白瘦瘦的,很漂亮的小姐嗎?」老先生努力回憶:「好像是前天吧!搬走囉!」
「搬走了?怎麼可能?」唐沃不可置信,拉著管理員的袖子:「有沒有說搬去哪裡?」
「這我怎麼會知道,」老先生不太高興,甩開他的手:「年輕人好好說話,不要動手動腳,問那麼多,你是她的誰?」
唐沃語塞。
這句話好多人說過,一葉約會過一次的對象,遠道而來給自己驚喜的女友,就連吵架的時候,一葉也曾這樣問過他。
「我們這樣,到底是誰?算什麼?」
「最愛的人,夠不夠?」當時唐沃這樣回答,一葉一聽就哭了,好久才點點頭。
他佇立在來過無數次的樓下,原本以為怎麼也切不斷的引力,終於失重。不知道什麼時候,管理員伯伯已經進去了,唐沃麻木地轉身想走,突然感覺有什麼磨蹭自己的褲管。
他低下頭,看見一隻貓,牠的毛色有點髒,黑暗中看不出來是什麼花色,雙眼倒是亮晶晶地.眨也不眨看著唐沃。
他蹲下去,陌生的貓絲毫不怕人,將頭在他伸出的手上蹭。
「妳屬貓的嗎?」
愛是累積的,不愛也是,只要帳戶裡的存款夠多,兩個人就能走下去。但唐沃沒想過,有個人有件事,能將數字一筆清空。
他想站起來走,卻怎麼也動不了。
他一直以為她會等下去的。
還記得有次吃飯,唐沃看著一葉在小小的廚房裡忙得起勁,突然問:「如果有天我們分開了,妳會不會很快把我拋在腦後?」
一葉轉過頭看他,唐沃多喝了幾杯,燈光下的眼睛閃爍,神情帶著一絲狡黠,幾分霸道,更多的是憂心忡忡地不安。
他一直自信滿滿,在她面前沒露過怯,此刻卻像個兵荒馬亂的初戀少年。
一葉歪著頭,故作打量狀,表情頑皮聲音調侃,眼裡卻盛滿溫柔:「你是這麼容易忘記的人嗎?」
唐沃安心了,忍不住又沾沾自喜:「也對!」
他沒那麼天真,相信命中注定,可長久以來,一葉給他的底氣太足,他一直深信,緣分雖然是強大的,但偏愛更有力量。
始終褶褶生輝的恆星被圍繞慣了,沒想過有天衛星會脫離軌道。他更不知道的是,這顆球體被僅剩的自我保護機制拉扯,一邊飛行一邊流淚,路上頻頻回頭。
光影從身邊以驚人的速度掠過,她明白留下來無法生存,卻比誰都不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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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愛過你啊!
我會忘記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