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雪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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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說,我真的不是一個好人。
什麼善解人意、什麼溫柔婉約,任何用於女人外表、個性、行為特質的形容詞,在
我謝安婷身上都看不到。
看不到又怎樣?活著又不是為了符合誰的期待。
連生我養我的爸爸都不要求我應該要如何了,其他人憑什麼期待?對於任何想干涉
我生活的人,我只會對他們說兩個字。
閉嘴。
而這兩個字,我現在也很想對我眼前這個人說。
我真的不懂,一個懷孕八個月的女人情緒變化為什麼會這麼大?是聖嬰現象嗎?明明一上秒還幸福地笑著說家裡很快就要有新成員,下一秒馬上緊張地在我面前崩潰大哭,「謝安婷!我會不會把小孩養死?」莫子晨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問我。
我看著她,很想問:難道這是傳說中的產前憂鬱嗎?
真的好特別,讓我特別想走人。
我雙手抱胸看著莫子晨在我眼前哭得好像被誰倒會一樣,只能嫌棄地用食指把紙巾盒推到她面前,這是我能盡的最大溫柔。人都有缺點,上帝創造了一個這麼完美的我,
唯一的小缺憾,就是我不會安慰人,因為我從不需要被安慰。
我默默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
「快來接你老婆,哭得我心煩……」我話還沒說完,手機被就被莫子晨搶走。
她驚慌地對著電話那頭澄清,「我沒事,真的,只是看到安婷太高興了……」
女人說起鬼話來,比男人更天花亂墜。
莫子晨結束通話,擦掉眼淚,火大地對我說:「媽的,謝安婷妳想死啊!我好不容易能夠出來透透氣,妳打這通電話,我老公又要緊迫盯人了。」
「欸胎教胎教!誰叫妳哭了快半小時,妳說我除了向妳老公求救,還能找誰?消防局嗎?還是警察局?而且先不說我有沒有打這通電話,妳老公哪天不緊迫盯人?他沒去打NBA真是太可惜了。」一口氣反駁完,我輕輕地喝口紅酒潤潤喉。
莫子晨是我的同事,也算是我活了三十二年來,唯一的朋友。
沒朋友的原因,其實很簡單,不是什麼年紀大了,也不是什麼朋友各自為了生活庸碌,更不是什麼太宅了。任何一種正常人想得到某個人會沒朋友的原因,都和我沒有關係,我沒有朋友,純粹是因為我長得太漂亮。
不是我自誇,幾間知名的模特兒公司、經紀公司都和我接觸過,但我都拒絕了。我這麼難搞,不適合當藝人。很多人都以為長得美就特別吃香,老實說我這輩子吃鱉、吃虧的時候比吃香的時候多。
從小,圍繞在我身旁的男生總是比女生多。念幼稚園時,我曾經因為跟某個男孩太好,畫筆被一個女同學丟到水池裡。那天我嚇了好大一跳,回家後一直問媽媽,為什麼她要這樣對我?
躺在沙發上敷面膜的媽媽並沒有抱我,也沒有安撫我,只淡淡地對我說了一句,「因為妳長得比她們都漂亮。」從那天開始我就知道,漂亮對我來說只會成為一種困擾。
只要有叔叔阿姨誇我漂亮,我抬頭就是眼睛一瞪,馬上臭臉。原以為爸媽會教訓我的不禮貌,但他們沒有,很放縱我的脾氣。大人們覺得面子掛不住,媽媽只笑笑地回應,「小孩也有他們的喜歡跟不喜歡啊!」
後來,我聽到讚美時,就不再擺臭臉了,還會看心情假笑一下。不是因為我變得喜歡聽,而是我不喜歡爸媽被閒言閒語,看!這對父母沒有好好教孩子。
國中時,我被學姊、女同學欺負到想要點火毀容,結果沒有成功,家裡還差點被我給燒了。我開始叛逆了好一陣子,討厭帥氣的爸爸、憎恨美麗的媽媽,更不想看到跟我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哥哥謝安平。
面對我的叛逆,媽媽卻從不干涉我的所作所為。我刺青、我蹺課、我打架、我抽
菸、我離家、我上警局,我想埋怨這個世界,媽媽不曾責備過我一句,也不准爸爸教訓我,她只是對我說:「這是妳的人生,隨便妳怎麼過。」
只不過,假裝叛逆也是會累的。上了高中後,我懶得叛逆,而是開始變得自閉。我不跟任何人打交道,和每個人都保持距離,同學們都叫我冷凍庫,我沒有朋友好分享我的青春。
放學後,看鄰居對著每天打扮、化妝又噴香水的媽媽指指點點,說她不是個好媳婦。假日時,聽親戚說著每天不做家事的媽媽的八卦,說她不是個好媽媽。但媽媽依然我行我素,過著她自己的日子,爸爸也從未對媽媽多說過一句。
因為他愛她。
媽媽在某種程度是很討人厭的,而她的不在乎,就像打了那些三姑六婆好幾巴掌。
我也不喜歡媽媽,憑什麼她可以不在乎,我卻在乎得要死,在乎這些人對我做的每一件事,每一道眼光。
一直到媽媽得了胃癌,醫生宣布就算治療也頂多只能維持一年的生命後,她選擇不治療。無論爸爸如何勸她,哥哥如何拜託她,她仍堅持自己的決定。爸爸氣得大罵她自私,媽媽臉上仍是笑笑的。
我討厭這種逼死別人的任性,但在那一瞬間,我第一次覺得媽媽很美。我和爸爸、哥哥不同,我什麼都沒有說,因為我沒有力氣說什麼。年紀還小的我,必須用力地壓抑可能會失去媽媽的慌張,還得面對爸爸即將失去愛妻的崩潰。
我壓力很大,謝安平也是,但我們倆只能眼睜睜看著媽媽繼續過著她原本的生活,雖然偶爾會虛弱得下不了床,或者把浴室吐得亂七八糟,可是轉身又會看到她聽著喜歡的音樂,吃著她最愛的辣雞腳。
我常有上前扯下她手上辣雞腳的衝動,但看著她一臉滿足的表情,又讓我打消了這個念頭。
某天我帶著被學姊霸凌的傷痕回家。因為她喜歡的學長向我告白,她受不了打擊,只好打我。爸爸氣得拉著狼狽的我要去理論,媽媽邊看著綜藝節目,邊分心地要爸爸別管,並且對我說:「自己的公道要自己去討,這世界只有妳能站在自己這邊。」
於是,衝著媽媽的這句話,隔天我去學校,撕破了學姊的校服。學姊的媽媽帶著哭泣的學姊上門來討公道,我媽仍躺在她的老位置,要爸爸到她旁邊坐下,讓我這十七歲的女孩,獨自面對一個張牙舞爪的四十七歲女人。
那場戰爭我大獲全勝,從今以後,我不想再委屈我自己,我媽用她的方式,把我變成另一個她。
可是她卻在隔天離開我,我措手不及,以為只是一場夢。
本文出自《我愛你,與你無關》商周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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