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姿麟登陸五年,與領導們沒少打交道,但一如何方的輕鬆隨和且知性的沒幾個。她好奇他哪一年的?七○後,七○年代。美幸明白,他們那一輩是在此地取得最佳時機的最後一代。比之於何方,自己長四歲,丈夫長五歲,他們是台灣五年級後段班。社會以五年為一代,不過是一代之差。自己離開學校來到社會時,台灣成長的階段已經過去,成熟社會的年輕人不存登天的指望。儘管不乏野心,傳奇卻幾乎沒有。那天晚上與丈夫視訊時美幸原是這番感慨滿懷,但是十來分鐘談了兒子的晚自習與作文班之後就結束了。美幸不是忘了這番心情,而是,而是,好幾次話到嘴邊,不知怎的說不出口。不是因為顧慮丈夫的情面感覺,而是,這像一個秘密。這個人,這個北方男人,是她心頭一個說不出來的懸念。她念念牽繫他。那一幅大中國地圖下的北方青年。何方在鞍山出生長大,聽他自我介紹,她即刻接口:「鞍山產鐵!」他略感詫異,「妳知道?」美幸笑了,小時候地理都背過。他接著說:「我祖輩,闖關東那一輩移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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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幸輕呼了聲,她知道,初來時人家介紹那套電視劇。「關外!」她低低喊了聲,問:「祖籍,山東?」何方笑了,點頭,「山東,後來我刻意回到祖地,三代之前我們祖祖輩輩在泰安。」
「泰山腳下!」美幸又喊。那當下所有以前讀記背誦的中國地理忽然來到身邊,這麼近。
美幸回味那一回交談,心不在焉盯著電視,螢幕上吳秀波三次轉身,然後對姚晨說:「妳已經留了我三次,好,我留下。」那模樣既無賴又多情。美幸猛地笑開來,從剛才她就沒專心看,不知道劇情怎樣走的。此時男女主角在七零八落門戶洞開的公寓裡似乎決定要共宿一宿。美幸把最後一口牛奶麥片喝完,都涼了。她記得是吳秀波的前妻來將公寓砸了個粉碎,大陸女人惹不起!美幸想起來似乎是Alen 的經驗,周遭這個聲音不斷。自她登陸,連單位上八十後的男孩都說:「美幸姐,有台灣女孩給我介紹。」他們說:「台灣女人溫柔的多,而且不要你有房有車。」美幸輕聲笑了。她是反問小青年:「這是哪來的謠言?有房有車誰不要!」
美幸起身走進浴室,對著浴鏡解開保鮮膜準備給頭髮沖水。也似乎是因著那個人,與何方每週都要見一面,美幸開始敏感於髮根不斷抽長的白髮,開始了規律的染髮。美幸知道自己白髮來得早,依年紀不該是這時候就抽長如此,但這個工作需要的投入讓她及早白了頭,這也不止她一個。將熱水先打開,然後美幸在淋浴間外褪下身上衣物。先是睡褲,接著小心地將上衣從頭上脫下,唯恐保鮮膜脫落顏色染上了衣服。染髮後,美幸習慣在淋浴間水喉下沖頭髮,她覺得需要徹底的沖洗才能夠沖盡殘餘的色劑。這時她總裸身。除下胸罩時,轉身從鏡子裡看見自己的側面,美幸幾乎是在瞥見的瞬間立即轉了方向,側面身體輪廓凸出的腹部是她最不願見。很多年了,美幸不曾對鏡看自己的裸身。是生了孩子之後對身體失去信心,抑或丈夫的態度令她對自己的身體不再有期待?起碼青春時也在沐浴後曾對鏡自望,那當時是有欲望的。這段日子美幸想起了很多人生青春的時光。卸下底褲,美幸走近淋浴間伸手去試水溫,然後跨進去,任由熱水兜頭兜臉朝身體沖下。朋友間不曾有人詢問:「分偶的人怎麼解決?」
閨蜜間再親暱也沒有哪個問過她:「妳不想妳男人嗎?」
是因為自己從不曾洩露對情欲的反應?抑或多年生活,她的形象更多是職場的角色,轉身至多也就是個母親。人們忘了她該是個女人,或者根本,自己早已將女人這個角色移除。熱水淋漓從頭上一直往下沖,美幸仰頭任由水流熱辣辣打在臉上。好一會兒她才發覺自己身體在顫抖,輕輕地,從裡面出來擴展及於全身,有一種無名的力量從身體深處不知那個角落出來,那個地方很深,像是來自靈魂深處。《明天待續》
本文出自《雙城愛與死》時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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