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在台北,我最常用的交通工具是計程車、捷運與走路。我不太喜歡被接送。可能是性子比較急,工作時間又不固定,預計幾點收工只能抓個大概。等別人就算了,刷手機聽音樂時間很容易過,讓人等就不同,手忙腳亂大包小包地奔出來,又要道歉又要賠不是,心理壓力可真夠大。所以我總是自己來來去去。***坐計程車的機會大概是最頻繁的,畢竟女人東西多。我很喜歡和各地的計程車司機先生聊天,總覺得每一台車關上門之後都是一個小世界,自成一格。台北的計程車很多非常有趣,我曾坐過每天帶著貓狗穿梭車陣的伯伯,也遇見把車子改裝加上麥克風與彩色閃燈的大叔,客人一坐上來就可以點歌來唱,音樂結束電腦還會評分,如果唱得好,問將還會大聲鼓掌歡呼。有次我媽回家,拎著一個鳥籠,裡面是一隻五彩的鸚鵡。她說她剛剛搭的出租車上,有一隻司機大哥養的鳥在車廂裡飛來飛去,還會講話背詩,她誇了一句很有趣,沒想到他立刻從前座搬出一個籠子,神秘兮兮地說這隻才藝也很多,而且一看就知道和她很有緣份。我媽一時手足無措,於是就把鳥買回來了,花的錢大概是車資的十倍。那隻鳥在我們家住了三年,大概是與我們沒有共同話題,一個字都沒有開口和任何人說過。有次我叫了一台車,一坐上去就愣了一下。車子裡大大小小貼滿了照片,有生活照也有藝術照,看起來應該是司機先生的家人。我要去的地方比較遠,於是有很多時間端詳這些照片,它們都用透明膠膜保護得很好,有些挺模糊的,看出來年代久遠。“不好意思照片很多,有沒有嚇一跳?”司機伯伯從後照鏡看著我,很客氣地問。“不會啊!很溫馨,”我笑了笑回答。“都是我的老婆孩子啦!”他告訴我,看得出來十分得意。“這些是你太太布置的嗎?”我有點好奇,畢竟男人這樣曬恩愛的很稀有,大部分都是女人把自已照片往男人的工作場合塞。我爸的辦公室裡到處都是我媽的照片,沒有一張是他自己開口要的。“不是喔!”伯伯笑得很開朗,“這都是我弄的!”接下來的半個小時,他和我分享了他們兩夫妻的戀愛史,兒女的成長過程;在紅燈的時候展覽了孩子們得過的獎狀,家人們去過的地方。司機伯伯的兩隻手臂,在長期日照之下被曬成黑紅色,與原本的皮膚形成兩截明顯的對比。他的手邊放著一個保溫杯,裡面是看不清楚的一堆草根。他告訴我這是他太太每天清早出門前給他泡的藥茶,說每天沒喝完三大杯不准回家。“我年輕的時候,很愛賭,”司機先生很不好意思地抓抓頭,“太太管不了我,還不能說喔,一說我就要發脾氣。她過得很苦,可是都沒有離開我。後來有次要過年了,家裡連買菜的錢都拿不出來,我覺得自己實在太不像話,發誓再也不賭,才慢慢好起來。”“現在孩子大了,工作都不錯,”他很開心,雙手愉快地隨著方向盤轉動,像在彈奏一首輕快的歌曲,“下個月我要帶她去澎湖玩,我朋友都說那裡很漂亮。”目的地到了,我數錢給他。伯伯一邊找錢,一邊眉開眼笑地問我,“妳去過澎湖嗎?”我沒去過,但我知道那是一個離台灣大約五十公里的小島,碧海藍天,是潛水的好去處。只能帶妳到這麼近的地方,謝謝妳陪我走了那麼遠的人生。這世上,愛情的面孔有無數種。或許有些人一輩子也不會到歐洲旅行,有些人永遠沒坐過名貴房車,有些人甚至不能與相愛的人相守到最後。不過那又有什麼大不了。每分每秒,每個角落都有人用自己的方式,盡力而不卑微地去愛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