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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一連串節日組成的冬季，送禮需求增加，這陣子我最常被問到的是某場合/對象/日子適合送什麼禮物，一邊推薦還得解釋那樣東西好在哪裡，最後再奉上購買方式。大家安慰我說那是因為我有品味，又知道許多比較小眾的品牌；我對這個說法抱持懷疑的態度，覺得大家的意思其實就在哄騙我做免費導購，順便指出我這輩子致力於花錢的事實。
行吧！也沒錯，送禮絕對是一門藝術，雖然學無止境，但經過無數經驗累積，到今日我確實掌握了點技巧。
有幾次學習的過程還十分驚悚。
多年前的男友曾送過我一個情人節禮物，沉甸甸的一個箱子，體積很大，著實引發我的好奇心。要知道又大又重的禮物是很少的，一班占空間的都不會太有份量，例如輕巧的絨毛娃娃或花束之類，這麼有存在感的東西，得很有信心才能送得出手。
在對方期待的眼神之下，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拆開了包裝，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巨大的、約六十公分高的、粉紅色立體愛心形狀的…..鐘。
「我知道有人覺得送鐘的寓意不好，」他在一旁解釋：「但我想妳受外國教育，應該不會介意吧！」
我努力點頭，心裡回想著上次見到這麼濃豔的粉紅色結合愛心圖案，好像是在Victoria’s Secret的內褲上。
「而且這個鐘很特別，不只是底座有數字，它上面還有一根指針，」男友把箱子裡的零件拿出來安裝：「打開開關它就會搖擺，你可以在輸入任何字，LED燈會把它投射在殘影上面。」
我用畏懼的眼神注視著這個龐然大物，它氣勢磅礡地霸佔了整個房間，讓我的反抗顯得軟弱無力：「可是我沒什麼想要讓一個鐘提醒我的….」
男友對於我的反應毫不在意，逕自安裝起來，一邊研究說明書，於是這個鐘就在我眼前從六十公分增加到八十公分。彷彿這還不夠驚人，突然他發出興奮的大喊：「哇妳看！不只可以輸入中英文，還可以顯示數字耶！」
只見他左按按右按按，最後慎重撥動按鈕，我這才發現自己還是太單純，小看了男友的品味。
這座鐘居然還是一盞燈，打開後粉紅色的愛心頓時大亮，把我的房間映得春色無邊。上面的指針瘋狂來回甩動，上面滴溜溜跑來跑去的，赫然是我的….電話號碼。
我不知道為什麼他要輸入我的手機號，但在香豔的燈光與曖昧的數字陪襯之下，那場面實在很像一女一樓接待恩客。
我們兩人陷入了尷尬的沉默，終於男友很不高興開口。
「妳是不是不喜歡？」
「喜歡喜歡！」眼看他就要爆炸，我趕緊陪笑補救，但我從來不是具備天花亂墜話術的人，絞盡腦汁之餘也只能力求對得起良心。
「這個鐘…很精神啊！帶勁！」
前任是個好人，但並不敏感纖細，不敏感纖細的人有個優點，就是很容易打發。
他點點頭，表示滿意。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如今那個鐘早已下落不明，不過當時的驚悚仍然記憶猶新。當然我也送過不太適合的禮物，也收過非常喜歡的，累積了許多經驗之後，我把送禮的原則分為以下三個。
首先是實用，也就是所謂的功能性禮物。這個範圍很廣，只要符合當事人需要都可以送，花點心思留意對方的生活習慣，這張安全牌就不會打錯。男生的話可以觀察他身邊有沒有用舊的皮件或電子用品，選最新的款式或是好一點的牌子基本上都沒問題。
女生身為主要消費群體，能選擇的商品更多，我覺得送女生禮物比男生容易，只要掌握一個重點，就是該物品具備的功能必須是「利己性」的，而不能是「利他性」；也就是說，送這個禮物的目的是讓收禮人感到方便與舒適，而不是讓他能更進一步服務別人。
我有個女朋友曾收過男友送的電鍋，原因是「妳也該學學煮飯了」，她氣到把對方的名字設置為大豬蹄子，不過我覺得很公平，我也把她的備註改為電飯煲小姐。
某任前男友不知道該送我什麼禮物，得到的忠告是保養品很實用，於是他在專櫃繞了一圈，買了兩瓶健胸霜回來，洋洋得意地說「擦臉的一般男人也能欣賞，擦胸部的只有我能受益」。我當時啞口無言，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這種人就算幫你買瓶飲料大概也會選自己喜歡的口味，你喜歡喝什麼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同理可證，送媽媽就別選什麼吸塵器烘衣機或廚房用品了，真的替她著想不如接手家務，讓媽媽休息。
很多人覺得收禮者越成熟越在乎實用性，其實我覺得並非如此，我發現身邊越是經濟獨立的人，越不在乎禮物的經濟價值。這道理很簡單，因為他們能負擔自己喜歡的東西，但有些物品自己買和別人送的感覺天差地遠。你說讓一個能幹的女孩子平常買花裝飾家居是一回事，生日情人節訂給自己總是有點淒涼。如果你的送禮對象是有經濟能力的，那麼禮物請力求別緻美觀，最好還有點別緻，比如跨界款，限定款，某城市特別版之類，不需要多昂貴，但可以讓人會心一笑的那種。
記住送禮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內容反映了收禮者在送禮者心中的投射，所以如果可能，請盡量送美一點的東西。
這點我深有體會。
有年我特別想看那種滿山遍野把眼前全部染成紅棕黃的秋葉，一個男生朋友開車帶我去郊外，但時節尚早，山谷裡只有零星的幾棵楓樹，於是我們很快就打道回府了。
本來也沒什麼，大半個月後他突然發了兩張照片給我，說替我準備了一份禮物。第一張照片上是一個扁平的紙盒，裡面裝著幾片枯黃的樹葉，他說這是他特別請人從北海道撿回來的，地點就在第二張照片的樹林裡。
我看著那張明顯是專業人士拍照調過色的風景照，像素有點糊，感覺是網上下載的屏幕保護。我立刻道謝，誇他真是太有心了，但老實說我懷疑這個撿樹葉的人根本是在自家後院的時候突發奇想拿垃圾賺外快，更慘的是這個禮物讓我陷入了深深的悲哀，心想自己是否已被歸類成風燭殘年的老婦，只能得到乾癟的枯葉，連鮮花都不配收。
嚇得我立刻去敷了一片面膜。
所以你看，禮物的顏值是不是很重要。
如果兩個人關係親密一點，送禮就更有趣了。我很享受送禮物給喜歡的人，能發揮的地方更多，比如結合對方的生日、兩人的紀念日、對彼此有意義的歌曲甚至地點等等，都可以讓禮物更有儀式感。愛杯中物的人可以送他出生日年份的酒，喜歡閱讀的人收到心愛作者的簽名書應該會很感動。我的朋友非常愛貓，但客觀條件沒辦法養，有陣子沉迷於貓咪後院這個遊戲，聊勝於無，她生日的時候男友送上一個大型貓咪後院模型，是他特別找人去做的。我也收過粉絲集資訂製的立體Toffy和糖糖，每根毛都用羊毛一絲絲黏上去，做得實在太像，我一打開盒子就哭了。
還有個取巧的辦法，就是客製化，許多品牌都提供這個服務，從皮件、飾品、文具用品、衣服鞋襪都可以加上收禮者的名字。我送過一條超大的羊絨披毯，上面繡了對方的姓名縮寫，至今那位朋友依然愛不釋手，說看了都覺得很溫暖。
有意義的禮物不一定要花很多錢，但絕對得有心意，令人印象深刻的不是物品內容，而是它代表的意義與背後的故事，只要對方感受到了並能夠認同，它就是個好禮物。
最後給大家舉個例子。
我曾收到一瓶L’Artisan的香水，至今仍在我案頭，這牌子當年雖然比較不大眾，但也不是絕無僅有，我珍藏的原因在於收到它的過程。當時有個男生和我互相有好感，某天他在路上遇見一隻頭上有傷口的小狗，主人無奈解釋牠剛才看見一隻蝴蝶，因為太喜歡了一直追著跑，結果不小心跌了個倒栽蔥，撞到頭。
知道我愛動物，他立刻把這件事告訴我，還拍了照片給我看，照片上的狗還微微流著血，一張嘴卻從左邊裂到右邊，傻乎乎笑得很開心。
「真是奮不顧身啊！」我既心疼，又覺得好笑。
「可不是嗎？」男生表示同意，接著我們沒多說，各忙各的去了。
幾天後我收到這個禮物，還有一張上面寫著”I found you”的卡片，我正疑惑是什麼意思，忽然注意到香水的名字是La Chasse aux Papillons.
L’Artisan的香氛很多，這瓶的中文翻譯是「尋找蝴蝶」。
我想起那天他對我轉述狗主人說的話，「牠太喜歡那隻蝴蝶了，一直追著跑。」
我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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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 I found you.
圖／穆熙妍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