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天生就是表演型人格,Hank就是其中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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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應快,人聰明,隨時有排山倒海的笑話,包袱抖得爽快漂亮,說起故事來更是加油添醋,能把一件很簡單的事講得驚心動魄,朋友們聚會少不了他,只要有Hank就沒冷場。
如果還有美女在座,他更是來勁,一張嘴天花亂墜,能把女孩子哄得不知道自己姓啥名誰。
有次大家吃飯,有朋友帶了幾個網拍模特來,面對一排大眼睛白皮膚尖下巴的妹子,Hank頓時樂開了花,講起他留學英國時的一個故事。他說他那個學期考試成績慘不忍睹,他爸對他實行經濟制裁,Hank餓了三天,實在想吃燒鵝飯,家裡米和碗都有了,只缺一隻鵝,可又沒錢買,於是把腦筋動到了海德公園裡的那些天鵝身上。
「你們知道,那些大天鵝又肥又胖,平常在公園裡耀武揚威,沒有天敵,」他煞有其事地說:「我想牠們愣頭愣腦,一定很好捉,於是找了個麻布袋,準備趁月黑風高去撈一隻來。」
「有那麼容易捉嗎?」一個小美女被故事吸引,狐疑地瞪大眼睛。
「怎麼沒有?」Hank挑著眉毛,邪魅一笑:「我本來也以為很難,結果才花了五分鐘就捉到一隻,這麼容易上鉤,一定是隻母鵝,看我長得帥。」
幾個小女生一邊翻白眼,一邊催促他講下去。
「我抱著鵝,迅速鑽進車子開回家,進廚房立刻刀子一抹,燒水拔毛。你們不知道,那隻鵝肉真多,身子沉得不得了,估計能吃很久,」他口沫橫飛:「結果我把鵝腹切開一看,天啊!」
「什麼什麼什麼?!」鶯鶯燕燕一陣騷動,大家飯也不吃了,直盯著Hank看。
「裡面都是滿滿的寄生蟲,一隻都有這麼大!」他伸出手指比畫,引得女孩子們尖叫。
「妳們以為這樣就算了,」Hank神秘兮兮:「精彩的還在後面哪!」
「我正噁心,突然砰一聲,我家大門被踹開,」他手舞足蹈:「進來一堆穿制服的英國警察,說我涉嫌盜竊女皇的財產,把還沒煮的鵝和我一起帶走啦!」
「天啊!那你怎麼辦?」小女生已經完全投入在Hank的奇遇之中。
「證據確鑿,我百口莫辯,」Hank攤手:「只好進局裡蹲了,最後請律師打電話給我爸,他託了幾層關係才把我放出來,不過以後我可是限制人口,終身不能入境英國。」
「哇~~~~」對面的女孩子徹底被震撼,濃密的假睫毛下是一排星星眼。
這時大頭偷偷問我:「這….是不是真的啊?」
我聳聳肩,故事雖然誇張了點,可Hank的爸爸政經關係確實不錯,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就是Hank, 說話亦真似假,認識他久了,我們都習慣不去追究真實性,反正大家出來圖個開心,氣氛好就可以,誰管故事灌水有多少比例。
但Hank的女朋友小芸可不這麼想。
她是做出版編輯的,人也像這個行業一樣,必須一絲不苟。她曾說世上一半的人都該重新學習怎麼用標點符號,有的人連訊息也打不好,每一句話都用驚嘆號「!」做結尾,讀起來心肝亂顫,腦袋裡像是有一個大鼓在咚咚咚地敲。還有人好像不認識句點,動不動就來一串刪節號「…..」,到底是有多少一言難盡欲語還羞。
她這麼一板一眼的人是怎麼和Hank走到一起的,我覺得比標點符號該怎麼用還難懂。
小芸工作很忙,和我們出來的機會不多,就算偶爾同行,也不太說話;這不能怪她,Hank存在感太強,一個人能打十個,碰上他誰都只有拍案叫絕的份。
但小芸常常笑不出來。
有次大家前一晚喝太多了,第二天約出來按摩。幾個人腳步虛浮,搖搖晃晃在石砌的洗腳盆前坐下,脫下襪子捲起褲管準備讓按摩師操作。一位女師傅見Hank半死不活地攤在一邊,職業性地說先生你不脫我幫你脫了哦!
Hank假裝驚慌,雙手抱胸:「妳妳妳,妳得到我的身體,也得不到我的心!」
我頭再痛也忍不住笑了,大頭昨晚太嗨,喊到喉嚨啞,只能張著大嘴呼氣,發出無聲無息的哈哈哈。
小芸全程冷著一張臉,沒等到按摩結束,就和男友吵了起來。她說你這樣無不無聊,見誰都要撩幾句,他說不就是開開玩笑罷了,妳這樣凡事較真才無聊。
我們在旁邊非常尷尬,無奈腳在別人手裡,想迴避也沒辦法,只能看天看地看手機,微博微信facebook ins都刷完了,他們還沒吵完。
其實我很想和小芸說,像Hank這樣的人,雖然出去買杯咖啡也能和服務員聊得天花亂墜,可也就耍耍嘴皮子,真要付諸行動,他未必願意。會說話是一種技能,無論是與生俱來或是後天練成,你不讓他用,他渾身不對勁。就像我很多健身的朋友,肌肉越大越對衣服過敏,什麼都穿不上去,布料遇到皮膚會自動彈開,不露肉都天理不容。
有人天生需要注意力和掌聲,規定脫口秀大師只說笑話給一個人聽,未免太不可能。
但是小芸不覺得,她認為男人應該寡於言重於行,我也講過Hank,既然女朋友介意,在她面前收起幾分油滑也不會死。
「可那就不是我了,」他回答,一臉無奈和無辜。
我是一個認為勉強沒有幸福的人,於是不再多說,何況Hank講的也沒錯。
顯然小芸也是這樣想的。
有次Hank手機響,他在洗手間,小芸本來沒打算管,但眼角撇到來電顯示寫著「小可愛陳玉」,於是她想都沒想,接了。
「親愛的~~~」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你上次問我的那件事,我幫你搞定了,你看看這個禮拜什麼時候有空,我拿去公司給你簽個名就行。」
小芸冷冷地回答:「他在忙,請問哪位?」
「啊!不好意思,」對方改了口氣:「我是他的保險經紀陳玉,麻煩妳請他有空回個電話給我,不急。」
小芸掛了電話,Hank洗完澡出來,見到的就是她嚴峻的臉色,有如一座冰山,牢牢地嵌在沙發上。
一開始Hank還能嘻皮笑臉的應對,說做業務的妳也知道,見誰都喊親愛的,因為她身高不到160,所以就開玩笑給她取了個綽號叫小可愛;如果兩個人真有什麼,根本不會讓小芸有接到電話的機會。但小芸聽不進去,她把兩個人從在一起到現在所有的帳都翻出來,像發了瘋一樣把摸得到的東西摔個稀爛,最後Hank也怒了,對她大吼說,既然妳和我在一起這麼不開心,不如分手算了,我們兩個人就是個錯誤。
小芸突然冷靜下來,看著他的眼神充滿絕望和悲愴,兩個人僵持了一陣子,她終於開口:「謝謝你告訴我。」
然後她開門走了。
Hank和大家描述這件事的時候,看起來沒有很難過,他的語氣有點自嘲,更有點輕鬆。老實說我們也覺得這兩個人不太合襯,早分或許真的早好。話題很快轉到別的地方,我們聊著晚上要看電影還是去一間新開的酒吧,Hank一直不搭腔,大頭忍不住用手肘推他一下。
「欸,慶祝你恢復單身,今天你說了算。」
Hank沒有回答,過了幾秒,他苦笑著說:「你們知道嗎?以前我和她意見常不一樣,為了小事都能爭個不休,我愛玩,老是和她打賭,說贏的人可以有一個要求,要對方做什麼買什麼都可以,只要在能力範圍之內就行。」
「我總是很快就能想到,比如說下次讓我和兄弟們出去玩一晚上她不准生氣,去吃一家她不喜歡但我很愛的餐廳之類。」
「可是每次輪到她開條件,她努力思考半天,卻怎麼想都想不出來,她說她有我就好了,其他什麼都不需要。」
我們不說話,但表情都溫柔了起來。
「我知道今天晚上要去哪了!」大頭的手猛地往桌上一拍,我正想罵他不識時務,他卻從口袋掏出車鑰匙:「小芸家!」
我們的計畫是這樣的,由於小芸不接Hank的電話,於是大家打算開車到她家樓下,由我找藉口騙她下樓,Hank再突然出現,運用他的三寸不爛之舌來個世紀大復合。
我們沒想到的是,小芸一見到Hank, 立刻轉身就走。
那天氣溫很高,還沒到夏天就快三十度,不知道是天氣熱還是緊張,Hank還沒開口就汗流浹背,平常應對游刃有餘的樣子一點都不像。
「都是我不好,我知道錯了,」他拉著小芸的衣角,可憐兮兮地低聲下氣:「以後什麼都依妳,我一定坐如鐘站如松,啞口無言一聲不吭,噤若寒蟬守口如瓶。」
我雖然中文沒讀到高中,但我很確定這樣用成語是不對的。
小芸沒有大家想像中的憤怒,她用幾乎是求饒的口氣對Hank說:「你說的對,我們不適合,這個世界對你來說就是個玩笑,而我太正經,我們在一起就是個錯誤。我也不怪誰,你就當放過我,各自安好行不行?」
「那是氣話,妳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Hank急忙分辨。
小芸苦笑:「你總是嘻皮笑臉,誰知道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也對,」Hank想了幾秒:「那,我們用骰盅決定。」
我們在一旁聽見全驚呆了,大頭的嘴都合不攏,原本就不走聰明路線,現在看起來更是智商不高。
小芸先是錯愕,漸漸怒氣上湧,她緊握著包包,手指發白。
Hank一頭鑽進旁邊的便利商店,很快買了一盒骰子,要了兩個紙杯出來:「我們玩一把,我贏了你就再給我一次機會,我輸了,從此消失,再也不煩你。」
還有這種復合方法的,我服了。
小芸盯著Hank看,場面尷尬了很久,就在我們不知道該不該小聲唱賭神主題曲的時候,她狠狠地抓起紙杯和骰子,毅然決然說,玩就玩。
我在旁邊激動得拍腿叫好,大頭痛到眼淚都飆出來,因為我一掌下去,拍的是他的大腿。我這麼高興是有原因的,Hank什麼遊戲不會,骰盅最拿手,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贏幼兒園級的小芸。
我當時覺得Hank太聰明了,激得小芸接受挑戰,接下來只要輕鬆獲勝,就能把女朋友贏回來。
兩人猜拳,Hank先喊,他一開口,我們又傻在原地。
「十個一,」他好整以暇看著小芸,雙手抱胸。
「你說什麼?」小芸不可置信,她雖然不擅長這個遊戲,規則還是懂的。骰子一共也就十顆,全部都是一的可能性等於沒有,就算小芸這把不開他,她也喊不上去。
Hank這是故意要輸。
淚水漸漸聚積在她的眼眶裡,小芸握著紙杯的手顫抖,幾乎要把杯子捏破。我們開始為Hank的安危擔心,大頭往後退了幾步,不過我不怪他,畢竟安全第一,小芸看起來隨時就要爆發。
「開!」她含著眼淚抓起Hank面前的紙杯,隔著一段距離的我們還沒看清楚是幾,小芸突然摀著臉,蹲下來哭了。
「妳說得對,我嘻皮笑臉,假話連篇,」Hank也跟著蹲下,用商量的語氣輕聲說:「可想和妳在一起,千真萬確。」
劇情急轉直下,我們一湧而上,爭先恐後望著翻倒的紙杯,原本應該有五顆骰子的地方,端端正正躺著一枚精光燦爛的戒指。
這世界上,誰沒有誰不行呢?
所有的雞湯文章、感情專家、甚至親朋好友,都耳提面命,痛心疾首地告訴你分手快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一個人不等於寂寞,單身有單身的精采。我也知道我沒有你不會死,你沒有我也能活,可我想到你有天牽著別人的手,突然就覺得以後的日子再瀟灑自在,都好像缺了一塊。
我想到以前大家去KTV,喝醉的Hank會開始亂講很破的閩南語,接著點一堆沒聽過的台語歌。只開口他是不甘心的,非得要上台比劃一陣,唱舞女就扭腰擺臀,唱浪子的心情就怒捶胸口,逗得大家噴茶噴酒。最後他會以同一首歌收尾,還要拉小芸一起表演。
「給你疼,給你惜,給你捧在我雙手中,」滿身酒氣的Hank誇張地半跪在台上,一隻手拿麥克風,一隻手牽著小芸,對她搖頭晃腦大聲唱:「我一生唯一的希望,要給你快樂,好不好?」
小芸總是很尷尬,拼命用力想把Hank拉起來,可怎麼也扯不動,她想把手抽回去,他卻說什麼也不放鬆,最後小芸只能羞紅著臉頻頻點頭:「好好好,你快起來啦!」
我也知道我沒有你不會死,你沒有我也能活;說不定,和下一個人還會過得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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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不能請你委屈一點,和我這個渾蛋將就一輩子,好不好?
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