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英文總統在接受CNN專訪時，首度證實有少量美軍在台灣輪駐，協助訓練國軍部隊。雖然從美、台斷交以來，雙方的軍事合作並不曾中斷，派遣教官來台灣短期協訓，也行之有年，並不是什麼新聞。只是過去都低調隱秘，官方不承認也不否認，維持模糊的狀態。此次美方先透露消息給媒體報導，再由台灣的三軍統帥主動說明，應該是有一定的默契。再加上美國總統拜登已經第二次在公開場合，明確承諾台灣若遭到攻擊，將會出兵協防，代表美國所遵行多年的戰略模糊政策，正在逐步轉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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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過去以戰略模糊政策，來維持對台灣的政策彈性，這也導致美、台雙方的軍事合作關係曖昧不明。在美、中兩國關係每況愈下之際，美國內部早已出現檢討戰略模糊政策的聲音，但這場辯論最後仍以維持現狀佔上風。特別是擔任白宮國家安全委員會印太事務協調官，有「印太沙皇」之稱的坎貝爾，曾公開表示，目前繼續維持戰略模糊政策，符合各方的利益。導致拜登政府在逐步調整印太戰略時，依然保持對台灣的戰略模糊政策，即使中國對台灣的軍事壓力日益增大，仍未正面表態是否會協防台灣。
但美國在阿富汗的倉促撤軍，似乎改變了整個情勢。中國積極利用美軍的狼狽處境，全力宣傳美國最終會為了自己的利益，棄盟友而去，以反制美國在印太地區籌組的圍堵網。這迫使美國必需給予盟邦更為堅實的保證，以穩定盟邦的信心，這也讓拜登總統首度將台灣與北約、日本、南韓相提並論，承諾將協防台灣。雖然白宮與國務院在稍後立刻聲明，美國的一中政策並沒有改變，以淡化衝擊，但戰略模糊政策與一中政策，本來就是不同的東西，一個是軍事上的安全承諾，另一個則是政治上的承認，兩者並無衝突之處。
美國轉向戰略清晰後，可以預見的結果是雙方的軍事合作將會更為檯面化與常態化。往好處來看，這無疑可以安定台灣民心，畢竟在中國的軍機侵擾與文攻武嚇下，可能會出現民心動搖的危機。軍事合作的常態化，也可避免過去國軍苦等軍購案批准，導致建軍期程受到影響的問題。更重要的是，能在實戰經驗豐富的美軍協助下，引進新的作戰觀念與技術，這對於久訓不戰，訓練方式常被批評過於老舊過時的國軍而言，肯定有所助益。而最重要的，當然是能嚇阻中國，使解放軍不要誤判情勢，冒然蠢動。
但就如同坎貝爾所言，戰略清晰也是一把雙面刃，有其負面的影響。比如更進一步公開美、台雙方的軍事合作，勢必引來中國的強烈反彈，出現更密集的軍機侵擾，甚至升級成在台灣海峽附近的大規模海空演習，這都會讓兩岸情勢更為緊張。同時，解放軍侵擾台灣防空識別區的西南角空域，除了是在測試國軍的反應能力，也是在演練截斷台灣對東沙島的馳援路線，中國想要併吞東沙島的企圖已昭然若揭。美國媒體近日也報導，兵推的結果顯示，如果解放軍真的攻擊東沙島，美、台雙方的反制選項並不多。
另一方面，蔡英文在專訪中也提到台灣進行軍事改革的必要性，以回應外界對國軍改革與後備戰力不足的質疑。在這一點上，其實也說明了國軍目前的困境與未來改革的兩難。因為隨著近來美、台軍事合作關係的升溫，美國更重視台灣的國防建設，常批評國軍不應該繼續採取平衡發展的策略，籌獲潛艦、戰機與主力戰車。因為美方認為，在兩岸軍力嚴重失衡下，台灣應該更重視不對稱作戰的概念，採購不易被摧毀，可以在關鍵時刻扭轉戰局的武器，如無人機與岸置魚叉反艦飛彈等，雙方因此產生不少歧見。
平心而論，這樣問題其實與美國長期奉行戰略模糊政策有關。過去台灣在不確定美國是否會協防下，所進行的防衛規劃，是打一場正規的反登陸戰。因此需要擁有自己的戰機、自走砲與主力戰車，最好還能興建潛艦、新型飛彈巡防艦等主戰裝備。但從美軍的立場來看，台灣需要的是能在中國攻擊下存活的關鍵武器，拖延並破壞解放軍的作戰計畫，使美軍有時間反應與馳援。雙方認知的差異，導致國軍近年來的軍備發展，常出現左右搖擺的情況。
嚴格來說，國軍的憂心不無道理，台灣如果過度向不對稱作戰傾斜，未來美國的政策又有所改變，將會形成嚴重的國防危機。畢竟拜登政府一開始定調的政策是維持戰略模糊，是在情勢所逼下，才被迫做出改變。而且這樣的政策只存在於總統的表態，並不是白紙黑字的協防條約，拜登政府在未來做出調整的可能性，並不能排除。但武器的籌獲與國防的建設，需要長時間的準備，一旦情勢有變，國軍可能會措手不足。現在放棄爭取這些主戰裝備，全面發展不對稱戰力，風險實在太大了。
因此，台灣雖然歡迎美國的戰略調整，但也應該步步為營，不只要提防中國的反彈，也必需小心觀察美國接下來的政策走向。而且國人要有心理準備，除了解放軍的軍事侵擾可能變本加厲外，美國的戰略清晰政策，將使美、台軍事合作升級，走向更為明確的同盟架構。這也代表台灣必需負擔起更多的區域安全責任，目前的國防預算恐怕難以支應。就像台灣未來若能加入聯合國轄下的各個國際組織，就要負擔高昂的會費一樣，權利與責任永遠是一體兩面，台灣不能只想要好處，而不願承擔隨之而來的各種問題。
●作者：王臻明／軍事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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