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在新北市發生一件警察濫權將人上銬逮捕的案件，苦主是一名家庭看護移工，只是下樓倒垃圾後在路邊講電話，就遭到警察盤查，並搶走手機，上銬帶回警察局。事件揭露後，輿論譁然，紛紛認為警察執法過當，尤其上銬一舉已涉嫌違法妨礙人身自由。在網友大力聲援之下，最終警察局長出面向這位看護移工道歉，並將該名員警移送法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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輿論平息後，這位看護移工仍須以被害人的身分，進入司法程序孤軍奮戰。然而，她所面對的，難道只是單一位對移工特別仇視的員警嗎？警界至今未對盤查移工的適法性提出回應，官方僅以「眼神飄忽」帶過盤查原因，迴避了針對移工長期遭受歧視性執法的質疑，而這個主觀又寬鬆的盤查標準，使得70多萬名在台移工，迄今仍要面對著走在街上隨時都會被無故盤查的處境。
筆者亦想探討：要是這位看護移工果真是一位失聯移工，我們還願意為她追究警察執法過當的問題嗎？還是會為警察執勤的努力拍手叫好呢？
個別員警警察的行動鑲嵌於社會的集體意志，而台灣社會普遍存在對失聯移工的汙名與誤解，正是滋養警察當街騷擾移工的溫床。行之有年的「祥安專案」，更是以業績獎勵，誘使基層員警樂於以各種手段將失聯移工逮捕，送交移民署遣返。
移工為什麼要失聯（逃跑）？難道是為了成為犯罪者嗎？在台灣，不論合法移工或失聯移工，每個人都透過出賣勞動力以換取養家活口的薪資，跟所有的本地勞工一樣，唯一的不同點是，合法的移工不能自由轉換雇主。由於台灣的法規原則禁止移工轉換雇主，對移工可從事工作行業亦有嚴格限制，只要移工不依循合法管道換工作，就會失去居留資格，成為所謂的失聯移工。
合法的產業移工薪資低廉，不論久任多少年，勞基法所定最低工資樓地板，幾乎就是他們的天花板，而家事移工甚至不適用勞基法，薪資僅為產業移工的七成，許多人還必須全年無休的工作，並處於毫無隱私的居住環境。而台灣產業長期缺工，農村、工地便有許多雇主願意開出高價聘僱失聯移工，對長期處於低薪的合法移工造成強烈的吸引力。
除了勞動體制的限制之外，由於語言的隔閡，教育程度的差異，政令宣導的不確實，移工經常無法正確理解自身的權益，因而在遭受違法的對待時，無法採取相應的行動聲張自己的權益。移工的資訊來源與求助對象往往是仲介，當仲介給予錯誤資訊，移工往往也就只能選擇忍耐。此外，移工合法的就業機會高度依賴仲介媒合及申辦，導致許多不肖仲介業者，為了自身利益，違法收取買工費等，收費服務移工的人，反而成為剝削移工的人，更讓移工啞巴吃黃蓮，有口難言。
台灣政府受理失聯通報程序過於隨便，政府單位也無須主動查證，更使得許多移工「被失聯了」都不知道。曾經有遭遇職業傷害而在公司宿舍療養的移工，竟然就被雇主通報失聯，而後報警在宿舍被逮捕。尤有甚者，一名移工因為不願意繼續由原本的仲介服務，就被仲介通報失聯，荒謬的是，警察逮人的時候，移工人根本就在仲介公司，而護照甚至還被仲介違法扣留。警察沒有追究仲介違法扣留移工的證件，反而將移工以失聯身分逮捕。通報失聯與警察執法的機制過於粗糙，屢屢成為雇主及仲介借刀殺人的手段，卻鮮少有人因此受罰。
如果我們只問移工身分是否合法，不論執法手段是否正當，那比當街上銬、沒收手機更嚴重的事情就會不斷發生，許多失聯移工為了逃避警察跳樓摔死、甚至被警察開槍射殺，客死異鄉。而「不見容於社會、不能見到警察」的這個特質，更使得失聯移工比一般人更容易淪為犯罪被害人。
筆者想說的是，警察無法為社會集體之惡負責，沒有人是為了當逃跑外勞才來台灣的，迫使移工選擇失去合法身分的體制才是應該被檢討的。我們大部分的人都不會刻意欺負移工，但移工在台灣為何不能夠尊嚴生活，並不是因為壞人的存在，而是缺乏公平的勞動體制，以及可近用的社會資源，這些都是在標榜民主、人權與法治的台灣，需要進一步去審視並盡速改善的。
●作者：黃姿華／桃園市家庭看護工職業工會秘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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