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在阿富汗投入了2.26兆美金，其中8千億是直接軍費，20年來平均每個月花掉94億鎂，最後還是黯然撤出。那背後沒有明顯大國支撐，只靠賣鴉片過日子的塔利班，是怎麼撐過這20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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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人很熟悉金三角，但金三角只是全球鴉片第二大輸出地，第一大是阿富汗，產出了全世界83%的鴉片。2020年全球大約種植了30萬公頃嬰粟，22萬多公頃在阿富汗，集中於坎達哈周邊9個省區，也正是塔利班的大本營。
2020年阿富汗鴉片總產量約6400噸，產值約佔全國GDP三成以上。毒犯供稱，每公斤鴉片要付給塔利班32美元保護費，海洛因則可能高達63~95美元/kg。如此計算，光2020年，塔利班便收了約2億美元鴉片稅(保護費)。若再加上海洛因，塔利班一年「毒品稅」收入估計可達4億美元。這還不是豐收年。2017年阿富汗鴉片產量曾達到9900噸高峰，塔利班也因此肥到流油。
聯合國官員估計塔利班從毒品年收4億美元，並非空穴來風，而這數字還不包括難以估價的毒品交易。紐約時報曾報導，阿富汗單靠毒品一年就可賺到15億美元，幾乎全落入塔利班口袋。美國阿富汗重建特別監察長（SIGAR）2021年5月估計，塔利班年收入的60％來自非法毒品。
北約估計，塔利班常規武裝人員約8萬5千人，每人月薪約300美元，是阿富汗政府軍士兵的3倍(100~120美元)，一年薪資支出約3億美元。塔利班每年光鴉片稅的收入(4億)，付薪水還有剩。相較於塔利班，美軍一個士兵在阿富汗，每個月各種薪資加給算起來最少2千~4千美元，是塔利班的10倍。如此開銷，誰能吃得消?老美能耗20年，已經算是不容易了。
最慘的是阿富汗政府，75%的收入來自外援，阿富汗部隊與警察全賴美援支付薪水，平常貪腐與吃空缺狀況極為嚴重。西點軍校估計阿富汗政府號稱的30萬部隊中，至少約25%是應予汰除的吃空缺人員，真能打仗的不到10萬。四月美軍一宣佈撤離，美援停止，許多阿富汗政府軍警便開始抱怨領不到餉，甚至是已經6個月沒領到餉。塔利班以其經濟優勢，用買的就把阿富汗部隊成建制的買過來。美軍之所以會倉皇撤離巴格拉姆空軍基地，應該是已經知道阿富汗政府軍大批倒戈狀況，無力阻擋，以防被圍。但倉皇撤離如同帥旗被砍，軍心崩潰，兵敗如山倒，遠超出拜登政府想像。
據說當年美軍也曾建議代訓代管國軍，由美軍發餉，被老蔣嚴詞拒絕。事後對照越南和阿富汗領美金部隊的最後慘況，老蔣當年還真是英明。
話說回來，美軍當然也想截斷塔利班鴉片財源，但根本沒用。美國在阿富汗南部嬰粟產區投入大量軍力與民政改革，攻佔塔利班老巢坎達哈等鴉片交易中心，推動改種小麥等農業改良，總共花了86億左右反毒經費，外加數千億民政建設。雖有一時成效，卻隨即死灰復燃，2020年鴉片年增率還高達37%。
舉例來說，阿富汗南部坎達哈附近的赫爾曼德省，生產了全阿80%，全球60%的鴉片，是塔利班的主要財源。區內桑金、馬佳等城市，皆是鴉片交易中心。2010年左右，美英聯軍大舉介入赫爾曼德省戰事，佔領主要城市。但當地居民並不歡迎美英聯軍，怕他們毀掉自己的嬰粟田和主要收入。2011到2012年左右，鴉片與嬰粟產量一度降到低點，但也是主要城市爭奪戰最激烈之時，英軍美軍皆在此損失慘重，歐巴馬向此處增兵也無法擴大佔領鄉村。撐到2014年，赫爾曼德兩個美英駐軍營地均告撤離，交給阿富汗政府軍處理，形同放棄。大約2015年，桑金便形同陷落，赫爾曼德重回塔利班控制，盛產嬰粟的南部9省逐一被塔利班奪回，全阿富汗34個省區只有12個省沒在種鴉片，
鴉片在2千年前便是萬用靈藥，伊朗、印度、希臘醫書皆有記載，嬰粟在土地貧瘠的阿富汗，自古即是高經濟作物。聯合國農糧單位承諾的小麥種子與化肥，即使種出來收入也不如嬰粟，當地人諷刺說：「小麥可以吃，但穿的呢？收完小麥賣掉，可能連打口井的錢都不夠。」況且，聯合國承諾的種子與化肥，真正到貨量僅約30%，一兩年內當地人就不甩老美，重回傳統營生。南部農家年輕人沒有出路，不是跟著種嬰粟，就是去當塔利班，或乾脆跟著角頭運毒，據說走一趟伊朗可以賺到1萬美元，這在當地可是一筆大錢。
斷不掉塔利班的財源，反以十倍成本消耗對戰，這種戰爭就是「泥沼」。也正是美軍能打贏每一場戰役，卻輸掉整場戰爭的主因。美軍輸掉的不是武力對抗，而是「戰地政務」。「戰地政務」應是一組以情報及安全為核心，圍繞經濟、教育、市政服務等協調互補的措施，足以改進現有居民的生活品質。但老美卻由各單位個別推動項目，當作中東版的「馬歇爾計劃」。問題是，這些現代化工作，只能在歐洲等已有工業基礎、市場經濟、及法治社會的地方推得動，其他地方人民只會選擇對自身有利的工具性改變(例如:手機)，不願接受損害自身權益的西式規範(小麥)。那些現代化經濟指標，對農業社會沒有意義。不能立刻增加收入的東西，都不被接受。在越南和阿富汗，老美都是這樣砸鍋的。
總結來說，在反恐與反叛亂作戰中，斷不掉游擊隊的財源，就永遠消滅不了反叛的武裝力量，即使塔利班自己，也打不贏這場「鴉片戰爭」。2000年塔利班1.0時，便想清除嬰粟種植，結果南部土豪群起反彈，差點釀成內戰，最後塔利班與鴉片妥協，甚至以此為生。全世界一級強國投入無數政經軍事資源，都無法斬斷塔利班的「護國神山」，也預示了最終的失敗。如果中國想要填補阿富汗的權力真空，如何面對或容忍其民族主義深惡痛絕的鴉片大戶？恐怕才是頭痛再頭痛，兩難又兩難的麻煩問題。
塔利班發言人說，他們不會讓阿富汗變成毒品大國，應該只是句屁話。阿富汗的反恐戰爭也許已經結束，但「鴉片戰爭」卻才方興未艾，各大強國要怎麼面對這個不能不處理，卻又沒辦法處理的鴉片大國？恐怕還要頭痛好一陣子。也許等個一年半載，塵埃落定，各大強國才能商量個具體對策出來。
●作者：吳崑玉／專欄作家、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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