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熙妍專欄】二月的夏天

▲穆熙妍。(圖/臉書)
▲穆熙妍。(圖/臉書)

文/穆熙妍

我有一套歪理,深信世界萬物都遵循著某種令人安慰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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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鮮豔的花一定有毒,對身體好的食物都很難吃,上半身瘦的人下盤多數寬,腿長的人通常腰比較粗之類,總而言之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太美太好的通常不是真的。

我朋友盈舟就是個好例子,長相標緻,一眼看上去比很多明星還好看,身材凹凸分明,穿起比基尼拍照P都不用P。除了外表她也有腦子,學歷高事業佳,知識豐富品味一流,閒來無事還把家裡布置得像House and Living雜誌封面。

但就像我一直以來秉持的萬物平衡論,這麼完美的人一定哪裡有瑕疵,盈舟不僅有缺點,而且還不小。她的軟肋有名有姓,叫做江承鉅。

江承鉅是她的男朋友,是個對她不怎麼樣的男人。

渣男這個詞現在也被用得太隨興了,彷彿讓女友老婆稍有不滿,此人就渣出天際,壞男人滿天飛。我對人性的標準稍寬一點,只要對方勇於承擔,擺明了你情我願,在我心中都不能算太壞。

有時候我們說一個人爛,其實只不過因為對方讓我們失望。

但江承鉅不一樣,他既自私又說謊,明明出軌卻打死不認,是個教科書一般標準的渣男。

平常和女生的風流事就不用提了,無故失聯也是他的拿手好戲,再出現的時候總是雲淡風輕,彷彿是個沒有心的機器人,消失是為了充電,以便繼續假裝自己尚有良知。

有時候女孩子找上門來,或囂張、或委屈地對盈舟描述和江承鉅發生過的細節,他也能面不改色無辜喊冤,說什麼「樹大招風」、「人紅是非多」,反正總有刁民要害朕,千錯萬錯都不是他的錯,只差沒有捶胸頓足,大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妳不要傻傻的,人家說什麼就信什麼,」他會又好氣又好笑地摸摸盈舟的頭:「這個世界變了,見不得別人好,很多人忌妒我們,知不知道?」

無恥,就是無恥,這個人已經不能用其他詞彙解釋,但盈舟無可奈何,平常的優秀與機智完全派不上用場。俗話說得好,穿皮鞋的打不過赤腳的,當一個人皮夠厚,厚到打罵不動的時候,憑你才華蓋世也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聽過盈舟為了其他女人和江承鉅吵架,場面沒有我想像中的箭拔弩張,她也不像一個被哄騙的無腦小女孩;事實上,對白更像是高智慧的一方對另一方發話,兩個人根本在不同頻道上。

盈舟照實轉述聽到的狗血傳言,並不動氣,甚至沒有提高聲音。江承鉅一如往常呼天喊地,通通說是誤會,如常實踐「凡是當事人否認的全都是謠言」。

「真相是什麼我不管,」盈舟平靜地回答:「我只要求你胡搞的時候找個嘴巴緊一點的對象,這個城市很小的,你別讓這些破事傳到我耳朵裡。」

「嘴巴長在別人臉上,我能管她們怎麼說嗎?」江承鉅企圖甩鍋。

「我告訴你,和你在一起這麼久,我不介意被你當做傻逼,」盈舟冷冷地回答:「但我非常介意被別人當做傻逼。一個男人最得意的,就是身邊有一個為了他甘心由聰明變傻的女人,」

「你不要逼我聰明。」

這話鏗鏘有力又帶著無奈,把牌攤的清清楚楚,而且底線很低,不是明白人說不出來。江承鉅沉默了一會兒,彷彿有點感動,但隨即又振奮精神,自私依舊戰勝良知,企圖繼續解釋。

「你別說了,我不想聽。」

我一直以為盈舟腦子有問題,看不清事實才被這個男人耍得團團轉,這才發現並非如此,她心底根本知道他是什麼德行,這段關係的最好描述,就是兩個清醒的人做著糊塗的事。

那新的問題又來了,天下男人那麼多,不渣的也不在少數,一個物質上不靠異性的女人,為什麼非要撿顆爛蘋果吃?

盈舟想了想,幽默地回答我:「一開始沒那麼爛的,可能擺久氧化了。」

她說江承鉅其實很可憐,家裡環境普通,偏偏養了個一枝獨秀的兒子,為了給他最好的,特別超出能力送他去私立學校,從小身邊都是住在市中心的有錢人,吃穿用都是名牌,自己每天光是上下學通勤就要花四小時,衣服只能是地攤貨。

其實這也沒什麼,小小年紀就用奢侈品的人畢竟是極少數,用不起也不是錯,但壞就壞在江爸江媽望子成龍,硬是要兒子去適應成人社會才需要面對的現實。

而單純的勢利更令人難以招架,因為孩子尚未學會隱瞞。

有次江承鉅穿了媽媽在菜市場買的Gucci仿冒T恤上學,上面的英文拼錯了,被同學指著大笑,他的臉脹紅,當場把衣服脫下來,一整天穿著厚外套上課。

那天不巧很熱,但小小的他不管,顧不得滿頭大汗,硬是把拉鍊拉到最頂端,和自己揚起的下巴一樣高。

後來江承鉅出人頭地了,靠自己找到優差,環境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語,但過去因為被排擠而開啟的強烈自我保護意識卻改不了,自卑變成自傲與自私,什麼事都以自己為出發點。

被傷害過的人往往分為兩種,一種將惡意轉嫁他人,心裡像是有一個破了洞的杯子,多少善良都填不滿。另一種深知被欺負的苦,因而不願意被同化,變成自己瞧不起的那副嘴臉。

江承鉅不幸是前者。

可能我比較嚴格吧!認為大家都什麼年紀了,小時候發生的事不該是日後行為乖張的藉口,況且就算江承鉅有渣的一百個理由,也不需要溫柔包容的盈舟替他買單。

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寵壞男人的女人。

「你不要還沒嫁給他,就一副老夫老妻,原配包容外面小三小四的口氣,」我非常不認同:「就算是大老婆好了,老公要在外面亂搞,都是得上繳的,房子股票現金得拱手奉上,妳得到了啥子東西要這麼委屈?」

盈舟搖搖頭,說她不需要那些。

我觀察過身邊一些優秀的女孩子,發現她們和大家想的不一樣,在感情上不見得和工作領域一樣聰明,事實上這些女人多半糊塗,遇見渣男的機會比想像中來得多。

問題正出在她們的好條件。

大部分經濟或心理沒那麼獨立的人,找對象的時候基於互補心態,條件列得很清楚,比如要有房有車,能力比自己強,薪水賺得比自己多。然而條件好的女生,因為許多東西都能靠自己得到,加上自尊心強、不會討要,反而不太計較那些實質。

她們追求的是虛無飄渺的感覺,而感覺嘛!恕我直言,不太可靠。

不過感情這種事,講的不過是你情我願,道理盈舟都明白,但她無法不打從心底同情江承鉅,覺得他可憐。

江承鉅好強,外面那些鶯鶯燕燕不見得理解他的扭曲,應該也不想知道,而有人能包容你的不堪,是種極致的安全感。這大約是江承鉅再怎麼亂來,始終哄著盈舟的原因;他不能放她走,她是他的定心丸。

於是我們不再怒其不爭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江承鉅雖然如此,但盈舟何嘗不是。縱使再為她不值,一個執意要往無底深淵倒水的人,大家也無可奈何。

說得直一點,一個人要能在感情上能傷害你,也得你願意受。

但我還是繼續和盈舟密切來往,我喜歡她,懂得付出的人都值得尊重,雖然很多時候顯得傻。

有幾個月她消失了,再出現的時候是一通電話,她說她搬了家,我頓時覺得不太對,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搬,何況她那間房子還弄得那麼美。我馬上往壞處想,心裡吶喊不會吧!她該不會和江承鉅結婚了,是不是搬了新房?

我立刻表示要去看她,她沒反對,我風塵僕僕地在下班時間從城市的一頭趕到另一頭,焦急得有如梁山伯趕著去阻止祝英台嫁給馬文才,一路神色淒婉,自己前男友結婚都沒那麼慘。

她的大門半掩,我在門口張望,內心忐忑,怕萬一看到江承鉅,會哇一聲哭出來。

「妳在門口幹嘛?」屋子裡響起盈舟清脆的聲音:「進來呀!我在房間裡。」

我走進去,看見她坐在一堆箱子和包裝紙中間,正慢條斯理地拆包裹,江承鉅並不在,四周也不見他的物品。

「妳怎麼就搬家了?妳沒和江承鉅結婚啊?」

盈舟笑了,並不怪我冒失。

「怎麼會?」她一邊繼續手中的事,一邊回答我:「我們不但沒結婚,還分手了,所以我才要搬家,為了躲開他。」

「真!的!嗎!」我眼睛一亮,隨即想到她一定很難過,立刻努力隱藏心中的狂喜。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高興,又不是說我的女朋友不嫁人,就會嫁給我。

盈舟像是明白我的心情,白了我一眼,我有點不好意思,結結巴巴地問:「為什麼分得這麼突然啊?」

「沒辦法,」她聳聳肩:「….懷孕了。」

我頓時血氣上湧:「江承鉅這個王八蛋!玩也不玩得小心點,我就知道會出事,果然把人家女生肚子搞大了吧…」

「妳搞錯了,」盈舟放下手中的東西,淡淡地說:「懷孕的人是我。」

我傻了,呆呆地看著她。

盈舟向我伸出一隻手,示意扶她起來,我這才發現她剛剛手中拿著的,是一件小嬰兒的衣服。

文未完,全文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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